——《感触“笔杆子”》前言
作者:董进智
我在写稿子的过程中,养成了一些个人习惯。机关做文字工作的人,接到拟稿任务后,一般会先拟一个写作提纲送领导审定,或等领导组织相关人员讨论一个详细提纲,再张三李四分工撰写,或由王五先拉一个通稿。我写稿子单打独斗的时候比较多,附录中的《赴津辽鲁考察的情况报告》《探索农业现代化新路 建设特色农业强省》等,都是我一个人从头写到尾的。而且,多数稿子的撰写,我都不拟提纲,往往经过调研、思考,主题、方向一明确就下手。一开头可能一连撕掉好几张稿笺纸,但写着写着就明朗起来了,一气呵成。我从中领悟到了三个关键词:一个是思维,另一个是积累,再一个是语感。只要你打开思维空间,善于思考问题,能够找到独特的视角,并且形成分析问题的套路,那么,随便什么题目到你手上,你都能迅速作出反映。如果你平时又注重积累,思考过很多问题,搜集了各类素材,形成了一些个人观点,你就能顺着你的分析思路,确定一个基本框架,甚至拿出通稿来。积累的功夫,在于读书、观察、调查研究,特别是后者。当然,只是解决了思维和积累问题还不够,要交出一篇像样的稿子,还需要有你自己较强的语感。不排除语感有天生的潜质,良好的语言环境也是其形成的有利条件,但是要养成较强的语感,必须用心朗诵或默诵足够的古今中外的经典名篇。久而久之,感觉就出来了。有了自己强烈的语感,你思考的东西就会跟着你的感觉,变成文字,连成句子,组成段落,形成完整的文章。然后,再从头到尾默默地往下念,感觉不对的地方就停下来改一改,直到感觉顺畅。很多人喜欢抠文字,我就习惯于找感觉。我承认,我也读过一些语法、修辞、写作之类的书,不过下笔以后还是靠思维、积累和语感,这是我撰写文稿的三件法宝。
对机关里面的文字,局外人往往带着不同的眼光来看。曾经有朋友对我说,“你们那些稿子是咋写出来的,换成我,打死我也写不出来”。也有人说,“你们写的那些官样文章,抄来抄去的,全是套话,谁写不来”。其实,这些都是误会。实事求是讲,机关文字工作有它的特点和要求。20多年前,我曾把地方党委办公室文字工作的特点概括为“高、广、杂、快、严”五个字:站得高,就是要“关起门来当领导”,站在领导的角度来思考;涉及广,政治、经济、文化、生态文明等都要涉及到;写得杂,决定、请示、报告、通知、通报、报告等都要会;节奏快,有时候半天就要一个报告,前一个稿子还来不及交下一个又来了;要求严,数据要可靠,表述要准确,不能出现原则问题。所以,你既要有一定的理论功底,又要懂得路线方针政策;既要吃透上情、熟悉下情,又要了解外情;既要领会领导意图,又要把握领导风格。功夫不到家,谁也写不好。以理论功夫为例,虽然不能像专家那样深,但必须比普通专家广,应该是个杂家、通才。为适应机关文字工作要求,我养成了逛书店的习惯,差不多每天都要就近逛一逛,周末一般都有大半天时间泡大书店看各方面的新书,平时再晚回家也会进书房呆一阵子,年阅读量大多不下千万字。接到文稿任务时,则集中进行专题研读。2007年初,我作为主要执笔人,承担原省委农办负责的省委重大课题“统筹城乡发展 建设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研究任务。当时我除了迅速翻阅大量相关书籍,还从网上下载了很多资料。经过深入的研究,我们撰写的报告被选为“精品报告”,在省委扩大会上作大会交流。真的,写起来实属不易。但是,只要下够了功夫,就没有写不出来的。30多年里我出手的重要文稿,完全返工的,不超过5个。
机关“笔杆子”的命运再苦、再不确定,也有一点是肯定的。用世俗的眼光看,在机关做文字工作是没钱可图的,不仅如此,买书要掏你自己的腰包,加班加点要占用你拿黄金也换不走的东西。但是,看着自己的想法变成文字,再变成现实,看着别人撒下大把大把的钞票来圆你的梦想,换成你,能不是一种诱惑?1999年8月26日,我在原雅安地区党委系统文秘培训班上就说过:“文字工作苦,乐亦无穷。”“每当你完成一篇文稿的时候,每当你提出一套方案的时候,每当你提交一份苦心经营的调查报告的时候……自然就有一种自我实现的感觉,就能从中体会到人生的价值。”而且,“当你豁然开朗的时候,当你圆满交卷的时候,当领导拍拍你的肩膀的时候……长长的出一口气,活动活动筋骨,你可以想象其中的滋味。”20年后,2020年3月11日在四川省地方电力局谈公文写作时,我还说,“没想过当‘笔杆子’,却干了几十年‘笔杆子’的事,但不后悔做‘笔杆子’”“如果有下辈子的话,说不定还将是个‘笔杆子’”。之所以不后悔做“笔杆子”,主要是因为不少建议直接转化为党委、政府的决策,在实践中发挥了作用,并且看着它们变成现实。比如2000年我提出的“生态化”“建设美丽新雅安”等,写进了雅安市第一次党代会报告,在雅安市的经济社会发展中留下了烙印。又比如,我从2013年起,先后提出的幸福美丽新村建设系列建议,得到省委、省政府的采纳,而且搞得有声有色,曾经形成了新农村建设“东部看浙江,西部看四川”的格局,我也因此为全国各地前来四川考察学习的团队做过数十次情况介绍。这是连做学问的人也会羡慕的。我有很多朋友、熟人在高校、科研单位工作,他们都希望自己的成果能够转化成决策咨询报告,得到各级党委、政府的采纳。
许多“笔杆子”写着写着就把自己的棱角“写”掉了,我则一直保持着自己的个性。记得我一进机关,老同志就言传身教,教导我要有事做事,没事也要规规矩矩呆在办公室,说话也要注意分寸,不能我行我素。这是经验之谈、肺腑之言。的确,很多锋芒毕露的年轻人,只要进到机关,要不了三五年,身上的棱角就被磨得差不多了,而磨不掉的人呢,要么离开机关,要么成为合不了群的另类。可我老是改不了,说实话,也没有想过改不改的问题。八小时内,一没事就去逛逛书店、书摊,有时再忙也出去溜达溜达,顺手翻翻书。一向性格直爽,即使在领导面前,也是口无遮拦,想说啥就说啥,直来直去,不拐弯抹角。看到别人见领导便点头哈腰、叫干爹干妈,就恶心,赶快离远点。像我这样的个性,能做一辈子“笔杆子”不易,反过来不做“笔杆子”同样不易。照理说,我撰写的一些文稿,都是可以给我带来机会的,我可以因此走到新的岗位。我也尝试过变换岗位。记得1996年我就想过到县上去做实际工作,后来也提出过几次,而且并没有要求过提拔或重用,只是想换一个环境,换一种岗位,可得到的回答是:谁来接替?也有人想让我离开,得到的回答虽然说法不同,但意思是相同的:有没有人能够替代?所以,大约从1997年开始,我下决心搞“脱手”工程,组织开展“读书、调研、谈修养”活动,通过学习、实践来培养文秘人员,主要是提高他们的写作能力,让他们早点独当一面。只是没有想到,“笔杆子”成长起来了,有人又说,某人只能写写材料,而且只能写调研报告。这样,我在机关文字工作的岗位上,包括地委办公室副主任、市委副秘书长、市委政研室主任、综合处处长,一干就是30多年。几十年的笔耕,究竟写了多少稿子,恐怕我自己也没法搞清楚了。
当然,一辈子在一个地方、一个岗位做“笔杆子”的人应该没有吧,即使有也是非常罕见的。现实生活中,“笔杆子”的命运,在某种意义上同其他岗位一样,有着多种机会、多种选择。而且,近水楼台先得月,有的人干不了几年就得到了提拔重用,有的甚至一篇稿子就改变了命运。看一看每次干部任命名单后面的个人简历,你会发现不少是“笔杆子”出身,或有过“笔杆子”的经历。难怪,我曾经在不同场合,亲耳听到不止一个领导说,能够在机关里面把文章写好的人,还有什么工作干不好?我非常认同这个观点。2012年2月,我转岗到业务处,从事新农村建设指导与协调工作,很快就打开了工作局面。当年我总结的“微田园”就在全省、全国推广,到2018年3月,还成为中央组织部、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国家行政学院举办的省部级干部乡村振兴专题研讨班的教学案例。据我了解,那个班的教学案例,总共只有3个。特别是,我提出并推动的幸福美丽新村建设,以“业兴、家富、人和、村美”为基本理念,在西部地区独树一帜,在全国也很有代表性,中央农村工作领导小组办公室至少5次印发我们的做法和经验,《人民日报》也在头版做过几次专题报道。不过,具体到某一个“笔杆子”,其命运如何,既要看他自己的本事,更要看他碰到什么样的运气。所谓运气,有大运,也有小运。在我看来,风清气正是大运,单位主要领导公道正派是小运。当然,小运有时也能助你成大器。我年富力强的时候,赶上过大运,也撞到过小运,在机关工作几十年也算平平稳稳。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的儿子,没有任何背景,从大山沟里走出来,又从不鞍前马后、吹吹拍拍、拉拉扯扯,能够走到今天这个地步,该知足了。我常说,自己对得起组织,对得起单位,也对得起良心。
机关“笔杆子”一般少有自己名下的文章,我也是这样。署我自己名字的文章,除了每年个人的工作总结、述职报告,90%以上是我离开文字工作岗位后写的。其中,发表在报纸杂志的,多数还是副产物。一部分是在工作会、学习会、研讨会上的即兴发言。通常是发言的时候引起一些反响或关注,会后我趁热把它变成文字,再找机会发给相关的报纸或杂志。比如,2009年3月16日,我在原四川省委农办专题学习会上的即兴发言,有同事一听就说有新意,会后我便写成短文《漫话“作风养成”》。两年后翻出来看,觉得不发出去有点可惜,于是压缩到一千余字发给《四川日报》评论部,2011年10月12日便发表在理论创新版,被人民网、中国网、光明网、紫光阁等50多家网站转载,还在人民网党建频道的排行榜上冲到了第一位。又比如,2011年7月22日,我在四川省社科院和四川大学举办的农业现代化与粮食安全理论研讨会上的即兴发言,会后刚整理出来就发到中央农办,7月26日就被印送高层参阅,得到中央领导和中农办主任批示。另一部分是课堂讲稿或PPT中某个观点的转化。比如,我在讲新农村建设、乡村振兴的时候,多次讲到规划中的长官意志、技术“专政”、资本诱惑、农民眼光等问题,引起学员共鸣。后来我写成短文《编制乡村振兴规划应注意四种倾向》,发表在《农民日报》2019年2月16日第3版。这篇文章还被中央政研室《简报》全文采用,得到中央政治局常委的批示。再有,最近几年的一些稿子,则是在微信朋友圈发的评论。写到这里,我想起了一件遗憾的事。2019年9月初,我由非洲猪瘟问题入手,在朋友圈发了一篇评论《“生猪保卫战”不能就猪言猪》,主要引出对粮食安全问题的反思。发给报社,因非洲猪瘟话题在当时比较敏感而被枪毙。
因为属于自己名下的文字不多,所以倍加珍惜,有空的时候就一篇一篇的收集起来。只是,因为工作调动,也因为电脑操作不当的缘故,过去的部分文稿怎么也查找不出来。已经汇集起来的文字,简单筛选之后,大体可以分为六种情况:一是“感悟”,在干部培训等一些场合,从不同角度谈文字工作的切身体会,20多年前讲的内容,近两年还有人在网上转发;二是“经历”,多属个人的年度工作小结,也没有收齐,不过从中足以看出一个文字工作者所做的和能做的工作,其中2012年是一个节点,之前主要是写,之后主要是说;三是“日记”,全是2013年7月—2014年10月期间三次蹲点调研时记的,有时一个晚上就手写了三四千字,一共写了七八万字,这是我近几年思考问题的主要源泉;四是“发言”,有的是被临时逼出来的,通常借题发挥、小题大作,多来源于平时的思考和积累,体现了我“不求尽善尽美,但求点滴新意”的主张;五是“短文”,包括一些随笔、调研报告、微信评论,力求比专家快、比官员深,其作用未必亚于那些关起门来炮制的长篇大论;六是“课件”,主要源于各类培训班和一些学习班、研讨会、报告会的PPT,相当一部分专题在当时是比较新的,我尽量自圆其说,仔细一看里面确实有不少思想火花,有的观点也转化成了短文。另外,我还附了几篇个人起草的“公文”,全是我一个人写的,都体现出我的文字风格,可以看出我写公文的一些特点。这些文稿,虽然只是我文字工作的很小一部分,但是,也足以道出一个“笔杆子”的酸甜苦辣。
当然,如果仅仅是反映我个人的酸甜苦辣,我就不会淘神费力把它们汇集起来了。从师友的反馈来看,这些长长短短的文字,对刚进机关的年轻人有启发,机关业务骨干也可以借鉴,毕竟“写”是机关工作的一项看家本领。不仅如此,做学问的朋友也说,他们还可以拿去参考参考。我想也是。
作者简介:董进智,四川省农业农村厅二级巡视员,四川省乡村振兴战略研究智库专家,四川省农科院天府农科智库专家委员会委员。1984年毕业于四川财经学院。先后在中南财经大学、雅安市委机关、四川省委农工委、四川省农业农村厅工作。近十年在《人民日报》《农民日报》《农村工作通讯》等省级以上报刊发表文稿100多篇,出版专著《艺术化,乡村的未来》《诗意乡村,新时代的乡村艺术化》,参与撰写专著5部,获四川省优秀社科成果二等奖2项,全国党刊优秀稿件一等奖1项,四川省新闻奖评论类一等奖1项、文字系列报道类三等奖1项,四川省干部培训好课程奖2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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