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忘不了那次走夜路

郭喜林（河南）

那时，我刚上初中。正值春夏之交，我家就又穷得揭不开锅了。傍晚时分下学以后，母亲让我到西土河村我姨家看能不能弄点吃的东西。而且，这就是母亲当时说的原话。那个特殊年代，农村人都在忍饥挨饿。因为，生产队在村干部的逼迫下都虚报了粮食产量。所以，交公粮的时候只能把社员的口粮当公粮上交；所以，母亲不敢奢望让我姨能给一些米面之类食物，只希望弄到一些能吃的东西。

那天傍晚，天上没有星星和月亮。而且，还刮着电线嗖嗖响的大风。我从东土河村到西土河村是三华里，路上一个人都没有，只有路两边的庄稼地，以及被大风刮得嗖嗖直响的玉米和谷子叶来回摩擦的声音。再往远处看，便是一片漆黑的山头。为了给自己壮胆，我自己唱起了革命样板戏京剧《红灯记》里李玉和和李铁梅的唱段，那就是李玉和唱的《穷人的孩子早当家》，以及李铁梅唱的《奶奶，你听我说》。更有趣的是，由于我在上小学时在戏台上清唱过《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在给自己壮胆的演唱中还边唱边给自己用嘴巴配乐。那时候，竟然唱的十分投入，快到西土河村口的时候不敢唱了，怕熟人听出我的声音来。

到了我姨家，没等我姨问我这么晚了，为啥来，我就赶快主动说明来意。我姨听完我说的，她就告诉我，你先歇会，我出去一下，一会就回来。大概过了一个来小时，我姨挎着一大篮子的干萝卜丝回来了。我问我姨是从哪弄来的？我姨说，你别管。你吃过饭，就赶快拿上篮子里的东西回家。不能让别人看见。过了好长时间，我才知道我姨那天晚上是去两个女儿的婆家求人弄来了一大篮子干萝卜丝。尽管事情已经过去了几个月，但我还是为我姨的亲情感动得流下了眼泪。如果不是为了我们一家人的生存艰难，我姨又怎么会去两个女儿的婆家求人帮忙？而这，就是我们现在用金钱买不来的亲情。

当我回来的时候，我姨夫又把我送到村东头去西山村那条路上，并站在那里目送我走出去很远，直到看不见我的时候，我姨夫才转身回家。因为人们传说，西土河村东洼地路口有鬼，曾经把西土河村两个妇女吓得得了一场大病。于是，我在快到东洼地路口的地方就又唱起了样板戏《红灯记》里的唱词，以此再给自己壮胆。

过了东洼那段平路，三华里路程基本上走了一半。再走不多远就到了西谷堆，那个地方不仅有很多样槐树，而且是埋死人的乱葬坟，而且我三伯的二儿子扎根哥13岁因病早亡就埋在那里。我一边唱《红灯记》里的唱词，一边胡思乱想。总而言之，还是年龄太小没有一个人走过夜路，不得不说，还是有些害怕。

没想到，我正在胡思乱想时，只见西谷堆上面隐隐约约有个非常明显的白色人影在向我走来。于是，我的头发很快吓得竖了起来。而且，一瞬间浑身上下出了一身冷汗。而且，我想，是祸躲不过。面对此情此景，唯一办法只能继续大声唱《红灯记》给自己壮胆。

于是，我便迈着大步往前走。当我走到西谷堆的半坡路上时，走近一看，那个穿白色衣服的人竟然是我们东土河村的上门女婿小贯，他是西土河村人，到东土河村当上门女婿了。而且，他是我们本家哥的上门女婿，他得叫我叔。那天，是小贯为我本家哥下葬办丧事的日子。当他走近我的时候，我便说，小贯啊，你可把我给吓死了！我还说他，你为啥办完丧事不脱掉白孝衣呢？你回西土河村里人看见会不高兴的。然而，他却没吭声，只管向前走。我以为他是在生我的气。回到家，我把在西谷堆路上发生的事告诉了父母，母亲说，他不吭声，这是当孝子的忌讳，他不是对你有啥意见。

正是由于那次一个人走夜路的经历，让我以后再也不怕一个人走夜路了。而且，我一个人单独多次走过大山里十几里长的夜路；而且，我给自己壮胆的办法仍然是唱样板戏里的唱词，自得其乐，而且是穷并快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