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枝梅与陈家埠哀歌

作者：张俊杰

端午节的昨夜，小城老河口市已是万家灯火，如前夜一样，我站在七楼顶望着满天的星云，和那些远处汉江河对岸的渔舟星火，一切似乎与往昔一样。

突然，“我岳父不在了，现在殡仪馆青松厅……”手机话筒对面同事国林哽咽地说。漆黑的天幕遮住星云，江风更紧了一阵子，我落寞的心再次聚集到大舅妈家里“三枝梅”（三个表姐）身上，尤其是与同事岳父一起步入天堂的大表姐刘亚梅身上，她朴实、坚毅、伟大的形象，风是吹不走的，夜幕是遮不住的。

昨天下午，走进大礼堂，我不由的脚步不前。从前是何等的英姿飒爽，现在却静卧在柏木棺材之内，凋零的梅花，简直让我们几个姊妹的心凄楚之极，双膝跪倒在陈家埠表姐灵牌前叩首之际，瞧见表姐刘亚梅遗像，望见窗外夕阳与流云，像一朵颤动在暴风雪中的梅花，勾起自己对终年68岁的表姐往事的回忆。

我独自悄悄地走到那副柏木棺材旁边，低低地喊着表姐的名字——亚梅表姐。在万分凄楚中，想到大舅一家人悲惨的身世时刻，便禁不住垂泪了！

“年年走口外，月月不回来，家丢下贤妻，望呀望月亮......”还记得去世的大舅生前爱唱的这支民歌吗？咱的大舅也就是表姐您的父亲，据伤心欲绝的八十岁母亲（您的姑姑）回忆，是一位武艺高强的江湖中人。在那国破家亡，战火纷飞的战争年代，带着小脚外婆与幼小的二表姐雪梅去寻找已是新疆解放军指挥员的二舅，途中遭遇绑匪，为救外婆而将二表姐雪梅弃子农民家中，至今没有找到孤苦伶仃的二表姐雪梅。还记得大舅为救起落水儿童，英年早逝，惨死在异乡，一棺横陈的情景吗？

一切的一切均不是您与我们亲人所望的，却偏偏发生了！小脚女人的大舅妈孤苦伶仃地拉扯着您与玉梅表姐、贵宝表哥在鄂西北贫瘠的岗地艰难地生活。还没从悲痛中解脱出来的母亲说：“亚梅是一个了不起的孩子！”翻开1990年版的《老河口市情志》第312页，“袁冲乡辖区有孟桥川、古城、小桥河、李家冲4座大中型水库，小型水库及堰塘125口，引丹大渠穿境而过，长约6公里，现灌溉面积6770亩。”可以想象，当年参与建设这些水利工程的亚梅姐是何等的艰苦！

我最忘不了旧影集中，注有毛主席语录：“一不怕苦，二不怕死”亚梅表姐与金大哥六十年代在水库工地前新婚合影，更忘记不了身穿红衣的表姐，正拉着一辆板车在蜿蜒的老家土路上颠簸前行，遇见一个土坡，爬坡快到半中腰，因路滑车重，掌握不住，“骨碌碌”地滑下来。表姐一次又一次失败，又一次有一次前行，终于奔上坡顶，将土石送到工地的身影。

全国山河一片红的那段岁月， “亚梅表姐：您确实是一个出色的孩子……”当年，这些水利工地上，总是闪动着你的身影。正中挂一横幅“孟桥川水利工地动员大会”，右边是：“中华儿女多奇志”；左边是：“不爱红装爱武装”。台中，是毛主席的巨幅相片。以表姐为首的十几个短发、圆脸的姑娘们在热烈地掌声中，相继上台，共同立下誓言：“人心齐，泰山移，下定决心，不怕牺牲，排除万难，争取胜利”。这样的场景真是多的连你自己都记不起来次数。如今，和谐社会里，都市款爷、倩女们争相在这些靠你们肩扛手挑建起的水库上，建起旅游项目。大家在轻歌曼舞，千乘万载中，似乎忘记了你们这些水利工程建设者的艰辛。

  为了撑起失去父亲的暗淡天空，你幼年就挑起家庭重担。“二月里来龙抬头，长工短工通出牛，前晌把地耕呀，后晌把粪送，到夜晚还要切草喂牲口......”这样的日子，亚梅表姐你也许到天堂也难以忘怀吧！小表姐玉梅正是在你艰辛付出中，成为优秀的乡村赤脚医生。可以说大舅妈一家人脱离贫苦的生活，全靠你忘我的付出与无私的奉献，更可敬的是几乎打咱记事起——你年年被评为优秀党员。谁也想不到这样优秀的干部，却因水利体制改革，为减轻国家财政负担你们夫妻主动弃岗务农，回金大哥老家陈家埠犁田耙地。

  样样都令人感叹，我又伏在棺木之上，为大表姐见马克思之前可以平安地生活而祷告！你闭着双眼，脸上现出安逸的表情。这时候酸楚涌向我的喉咙，不能喊你，但是记忆的匝门却一泻千里。“是金子在哪里均闪闪发光”，回到老家的日子，干练、务实、出众的才华，让你成为妇女大队长，近万把人的村落“张家长、西家短、王家还有半亩天”等是是非非，沟沟坎坎的难缠事，均被你化解的如一汪清水，再也掀不起波浪。

“啊，干妈，想不到再也见不到您老人家啦......”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哽咽地跪在灵牌前，一个劲地磕头，四周边的群众吓得退老远。窃窃私语中??曳⑾终饩褪堑蹦旰嵝卸跷鞅币淮?摹鞍酝醭隆薄；蛐恚?蠹叶猿捣寺钒哉飧龃什⒉荒吧??录也赫庖淮?怨懦觥跋炻碓簟保?墙??杖司奂??亍?

童年时代，大表姐带我来过这里，比我年纪还大的两个表侄带咱去西瓜地活动时候，见识过“响马贼”功夫，徒手搏击兵刃、江中摸虾、兜里掏钱、车里斗殴等等，吓的咱不敢吭声。至今，咱还没有明白大表姐是如何让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阎王爷们”浪子回头的。 “干妈，要不是您老人家教导，咱就像害娃子一样吃枪子啦......”这不值得奇怪，这一带1982年大逮捕时刻，不少恶贯满盈的罪犯被判死刑。

   亚梅表姐！生与死，就阴阳两条线；你一瞑目，一撒手，本来万事具休，为何却这样令我们思恋？瞧瞧，你留给孩子们的家产，也没有啥特殊东西；想想你银行存款，更是让人耻笑。身无分文地来到人世间69年，为何却留下这样多的可歌可泣的故事？或许，父亲生前评价的对——“你亚梅表姐靠的是自己的毅力，贫苦家庭生生不息的精神，顽强的意志，一直在与命运抗争，还有凭借坚强的党性，为事业做出巨大贡献！......”

亚梅表姐！我是您姑姑家老幺，更是你生前一直爱护的小表弟。咱觉得你或许秉承了大舅妈那种荣辱不惊的性格，还记得90多岁的大舅妈去世前，春节在雪地生火，一个人对雪喝酒的场面吗？惊的一个村子拜年的亲戚围着她老人家看稀奇，“我妈，就这样举重如轻......”你轻言和语地将大家心中谜团解除。咱觉得你或许秉承了大舅那种赤胆忠心的性格，还记得被大舅救起的孩子前些年来大舅妈家报恩的场面吗？与今天“霸王陈”是何等的相似？大舅当年舍己求人，救起的是一个生命；而你救起的是一个“死亡心灵”之人。

亚梅表姐！小表弟已经步入不惑之年，明白自己已经落入这个社会最底层人之流，更清楚一生会过着平庸无奈地生活。但是，我会继承你留给我们的不好高骛远，不刻意追逐名利，一切随缘一切从脚底下起步，始终保持一颗健康的心灵，一颗进去者的心灵，一颗友善为人的心灵，一颗仗义执言的心灵！

亚梅表姐！下午，小表弟还要去殡仪馆吊念同事的岳父，我会保持沉默，因为沉默是最深的悲哀！我祈祷你们在天堂的日子里面，依然会英姿飒爽，阳光地生活。小表弟未来工作与生活也会像你们一样越来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