讲真话的经济学家：感悟周德文先生的“人生感悟”

萧河（资深传媒人、品牌策划专家）

金秋的杭州，天清气爽，满城都沉醉在挂花香里，一年里最惬意的季节到了。当早晨的阳光洒在窗台时，翻开手机，每每能读到周德文先生在朋友圈里发表的“人生感悟”，品之如茶，醇厚弥香。

前几日读到周先生的一番话：人可以不讲话，但不讲假话，这是基本准则。寥寥数语，却引人深思。从现实生活到国家历史，事实已经无数次证明，人在有些时候，有些场合，不讲假话是很难的；能够不计个人荣辱得失出来讲真话，就更是难上加难。

作为传媒人，我与周先生相识相交多年，深知他是一位敢讲真话的经济学家，其中有三次真话，在全国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影响，为经济社会的发展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第一次是预测2008年中国经济将出现危机。

2008年初，国内经济界对未来发展普遍持乐观态度，形势看上去一片大好。而长期跟踪研究中国民营经济的周德文，却从改革开放的前沿温州民企出现的异常状况，敏锐地发现了严重问题。彼时温州大约有20％的中小企业处于停工、半停工状态，一部分企业甚至面临倒闭，同时外资制造业也开始撤离中国大陆。那年3月，在接受中央电视台经济半小时记者专访时，周德文直言不讳地指出，温州民营经济的状况是整个中国民营经济的一个缩影，温州所面临的问题，在全国各主要经济区域都不同程度存在，未来中国经济所面临的形势将非常严峻。他大声疾呼，政府应尽快采取调控措施，以免危机爆发时措手不及。

这个专访播出后在国内外产生了巨大反响，全球知名媒体纷纷前往温州采访。然而，周德文的观点遭到了国内许多专家学者的发对，一些媒体刊登文章对其进行严厉驳斥，一时间周德文承受了难以想象的压力。不久之后，国内民营企业遭遇的经营困难越来越严重，总体经济形势十分严峻，周德文的预测不幸成为现实。为了摸底民营经济状况，中央连续派出11个调查组奔赴各地了解情况，多个调查组均特地安排周德文一道参与调研座谈。

第二次是预警2011年中国民间借贷危机将集中爆发。

2008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后，中国政府有力应对经济危机的冲击，推出了四万亿经济刺激计划，使得经济基本面迅速稳定，在全球大有风景这边独好之势。但在一片欢呼声中，周德文保持了难得的清醒，他从温州的实际状况，发现了经济脱实向虚的严重问题。由于从事制造业基本上无利可图，很多温州企业家抽出资金炒股、炒房甚至去放高利贷，与此相伴的是温州的民间借贷市场畸形发展，高利贷大行其道。到了2011年前后，温州竟然有90%的家庭和70%的企业卷入民间借贷和高利贷市场，当地社会进入了疯狂状态。

周德文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2011年1月，他果断发出预警，指出中国经济面临的危机并未解除，并断言2011年下半年，中国民间借贷危机将会集中爆发，大量中小企业将出现资金链断裂甚至老板跑路情况。

此言一出舆论哗然，媒体纷纷刊文抨击周德文是在唱衰中国经济，地方各级政府领导对周德文的观点也产生了巨大分歧。这个情况很快引起了中央重视，时任总理温家宝委派国务院一局前往温州进行暗访调查，在第一时间找到周德文。此后，温家宝总理亲赴温州调研座谈，并点名要求周德文参加。在座谈会上，周德文直言相谏，力陈中小企业的真实现状，并从国家政策层面提出了五条建议，受到总理的高度赞扬。这次考察结束后，中央迅速出台了一系列阳光政策，扶持民营企业的转型发展，为稳经济起到了重要作用。

第三次是警示2018年全国将出现企业债务危机。

2018年，经过几年的努力，全国供给侧结构性改革取得了令人瞩目的成效，许多以往亏损累累的行业和国有大中型企业实现了扭亏为盈。在这样的背景下，社会各界对经济发展趋势的看法高度统一，全国上下弥漫着一片乐观气氛。

而周德文通过分析认为，在经历了2008年金融危机和2011年的民间借贷危机后，中国传统制造业基本上无利可图，很多企业在出现大面积亏损时继续举债经营，导致企业债务的雪球越滚越大。企业的技术升级改造也往往因资金问题无法进行，使得企业逐步陷入了更大危机。有鉴于此，2018年初，周德文在北京召开的中央统战部、法学界和经济学界的内部闭门会议上作出了重要预测：2018年部分地方政府、国有民营企业将爆发严重的债务危机，传统中小实体企业至少约20%会倒闭或濒临倒闭，60%左右的中小房地产商将会陷入深度危机，城市烂尾楼会大面积出现。金融机构不良贷款会显著上升，钱荒现象将再度出现。由此，中国经济增速将缓慢下行。企业和政府需认清形势，未雨绸缪。

此观点引发了经济学界的一片反对声浪，很多知名学者不以为然。然而事实再次证明周德文是正确的，当年全国爆发了严重的企业债务危机，从中小民营企业蔓延到了大中型国有企业和部分上市公司，中国经济GDP增速从6.9%下降到6.6%，创28年来新低。

在很多时候，经济学家讲真话，需要学识，需要良知，更需要勇气。几十年来，周德文先生经常深入基层调查研究，向各级政府提交的调研报告和提案议案有很多变成了公共政策，惠及广大企业和千家万户。他长期为民营企业鼓与呼，讲真话、接地气，时任总理温家宝在一次座谈会上，称其为“最接地气的经济学家”，诚哉斯言。周德文的真话，体现了一位经济学家的风骨和家国情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