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思清已经很少提及这段往事,现在回想起来,倒有点忍俊不禁的趣事在其中。那时,吕思清还在中央音乐学院附中读书,“我记得特别清楚,得了奖之后,我就在学校里溜达。”一位老师看见了他,迎面称赞了一句“吕思清,你真是大器晚成啊。”老师走后,吕思清越想越别扭,“17岁拿了国际大奖,还算大器晚成吗?”
吕思清早早就被寄予厚望——8岁时被中央音乐学院附小破格录取;11岁时被小提琴大师耶胡迪·梅纽因选中,远赴英伦,到梅纽因学校学习。音乐圈里,大家都知道有这么一位小神童,以至于帕格尼尼金奖显得有点姗姗来迟。敛下锋芒,静心积蓄,是吕思清从父亲那里得来的财富。“我的父亲是一个比较传统的人。”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常常耳提面命,告诫吕思清“学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满招损,谦受益”。取得了成绩,父亲永远一带而过;做得不对,就会被反复训诫。或许如今看来,这种挫折式教育并不十分可取,吕思清所受影响却极深。“我从小养成了这样一个习惯,习惯去看自己的缺点,而不过多解读自己的优点。”孩子的成长,总归需要一些批评和质疑的声音。
上世纪80年代末,因为信息不对称等种种限制,吕思清没能像国外的同龄人那样,用帕格尼尼金奖的“高光”交换巡演、签约等更为现实的收益。“国外的职业经理人会安排许多演出,趁着这个机会,把你的演奏事业推上一个高峰。”音乐赛事源源不断,永远有数不尽的冠军和金奖出现,不抓住时机,也许会被就此遗忘,“现在国内的孩子都很了解音乐市场的运作,但那个时候,我们是真的完全不懂,一门心思想着怎么把琴拉好。”鼓噪的热浪渐渐退去,吕思清又拿起小提琴,继续着踏实又稍显漫长的积淀,不少机会难得的邀约,就这么生生错过了。
时隔三十余年,吕思清还是很难评价当年阴差阳错的经历幸运与否。如果当初赴约演出,也许他会比现在更加声名显赫,但也可能因此跌入浮华名利的陷阱,最终泯然众人,谁都说不准。“我们总是面临着很多的选择,人生永远站在十字路口,既然走了,都是不能倒退或者后悔的。”吕思清的音乐生涯,少不了时代的造就甚至裹挟,他时常提醒自己:一个人能够把控的,只有自己,要耐得住寂寞,守得住本心。“不浪费上天赋予你的才华,是人生最好的结果。”
任重道远,但来日可期
帮助“未来之星”,吕思清还有一点“私心”。“国外的小琴童都有人帮助了,我想帮助华人自己的小演奏家。”往宏大处说,吕思清像所有的中国音乐家一样,有着让世界倾听中国音乐进而了解中国的梦想,独奏家是这个音乐梦的第一步。
“顶尖的独奏家只是一个方面,他们可能是最容易引起注意的,自己的努力加上各方的支持,会在短时间内成长起来。但衡量一个国家的音乐素养,更应该看它的根基,比如音乐普及的程度、各种音乐门类是否平衡发展。”拥有经典流传的作品,更是重要的“指标”之一,放眼世界,古典音乐大国无不是拥有众多经典作品的国家,德国、奥地利、俄罗斯皆是如此。
“音乐的交流应该是对等的,不能永远只是我们在演奏贝多芬、巴赫、柴可夫斯基”,而国外却对中国的音乐所知甚少。一直以来,只要出国演出,吕思清都愿意带上中国作品。近年来,谭盾根据电影《英雄》配乐改编的小提琴协奏曲、陈其钢的《悲喜同源》等曲目都很受欢迎,演奏最多的自然是《梁祝》,这段旋律诞生至今已有60载,东方爱情故事的缠绵凄恻与美学意蕴,总是那样令人神往着迷。
《梁祝》广受欢迎,几分欢喜几分愁。愁的原因很现实,整整60年过去了,中国的管弦乐史上再没出过一部足以平分秋色的作品。“《梁祝》是特殊历史时期的产物,天时地利人和。”它的成功虽然难以复制,但并不影响后来人从中获得启发。
演奏者是乐章与观众之间最直接的沟通者,成千上万场演出拉下来,吕思清发现,能够被观众称上一声“好”的曲子,“还是得要记得住,旋律性很重要。”在谱写《梁祝》时,作曲之一何占豪参照了大量越剧,“他去观察,观众什么时候会使劲鼓掌,就赶紧把这段旋律记下来。所以我觉得最宝贵的音乐素材,还是来自民间。西方作曲家也会去民间采风,再把素材提炼出来。”作曲家的技法同样重要,怎么才能把收集到的音乐元素用“打动人心的、合理的、有思想性的”方式表达出来,需要日复一日的积累与磨砺。
“古典音乐的发展从来不是某一个时段的集体爆发。”现存的经典乐谱浩如烟海,但仔细想想,也经过了漫长的几百年,“如果统计每年全世界作品被演奏次数最多的作曲家,肯定是贝多芬、莫扎特,我们的经典作品还不够多,与中国的古典音乐起步较晚有关。”他说,几十年间,经过几代音乐家的铺垫,成效已显。让中国音乐在世界上拥有一席之地,任重道远,但来日可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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