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国庆走进房间,打开衣柜门,从隔板里面轻轻抱出一只木箱,这是一只樟木箱,乌沉沉的油漆透出红光,锁搭子也是那种古铜色,一看就是那种年代久远的感觉。
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樟木箱,拿出一样东西,只见他轻轻拿掉包在外面的红布,原来是一瓶崇阳酒,还有一把口琴。
刘国庆用红布轻轻拭擦酒瓶和口琴,其实很干净,只不过上面的字有些落色,那是时间走过的痕迹。他拿着酒瓶看着,里面的酒晶莹剔透,就像藏着一片天空,又像藏着一个秘密。望着这把口琴,耳畔又响起了冲锋号声和战友们的呐喊声,枪炮声,仿佛又回到那个烽火连天的岁月。
新兵连来自五湖四海,巧的是,刘国庆所在的连,竟然有三个叫国庆的,分别是郝国庆和陈国庆,更巧的是三个人同年同月同日生,都是国庆节那天出身的。于是几个人就有了亲切感,在一起训练,一起玩,连长一看有意思哎,这三个小子有缘分啊,于是就把他们分在一个宿舍里,从此三个国庆几乎形影不离,一起吃,一起睡,一起喝酒,一起训练。
陈国庆是四川崇州人,头脑灵活有大哥风范,另外两个国庆都听他的,当然,主要的是陈国庆义气,而且尚武,当然,最主要的是他的崇阳酒,他到部队报到,箱子里就藏了好几瓶崇阳酒,后来三个国庆碰了头,陈国庆拿出崇阳酒,三杯酒下肚,三个人就学着桃园三结义,偷偷拜了把子,“既然同年同月同日生,那就同年同月同日死”,瞧,词都不一样了。
巧的是, 三个人都爱好乐器,陈国庆喜欢笛子,刘国庆深爱唢呐,郝国庆兜里不离一把口琴。每每休息时间,连部营房里就会传出来三个人合奏的音乐声,从解放军进行曲,到青藏高原,到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再到黄土高坡,三个人配合地得心应手,高山流水。有时候,开个文艺晚会,他们必定登台演出,获得热烈掌声。
1979年2月17日,遵照中央军委命令,中国边防部队对侵犯中国领土的越南军队进行自卫还击作战。1979年3月1日,谅山爆发激战,中国方面在3月1日9时30分集中300门火炮,30分钟落弹几万发,炸得越军鬼哭狼嚎,狼奔豕突。经过一系列激战,终于收复谅山。
1984年开始,中国军队对越南军队控制的中国云南省老山和者阴山众多据点进行的集中拔点作战,1984年4月28日打响了收复老山的战斗,4月30日收复者阴山。中国在1984到1989年期间抽调各军区部队共10个集团军轮番上阵作战。
刘国庆他们所在的部队马上要换防到云南中越前线,出发前,团里组织一场文艺演出,作为战前总动员。三个国庆也被安排去演出,他们在台上合奏一曲“血染的风采”,刘国庆的唢呐当头一出,苍凉激越的氛围立即被点燃,仿佛黄河长江在奔腾在怒哦吼,接着陈国庆郝国庆的笛子和口琴的加盟,把这首歌渲染得激越高昂,悲怆豪迈,战士们一次次热烈的掌声,一次次起立,战士们第一次感受到战前的庄严肃杀的气氛——团长一声令下,全团2000多名官兵齐刷刷脱掉军帽,全是光头,誓师上战场!这是充满英雄主义理想主义的1985年。
“也许我告别,将不再归来,你是否理解?你是否明白?
也许我倒下,将不再起来,你是否相信我化着了山脉?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帜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战士们唱着“血染的风采”昂首阔步奔赴战场。
在攻打者阴山的战役中,刘国庆他们所在连队担任主攻任务,连长挑选尖刀班,三个国庆都抢着报名,另外还有五个战友,一共八人,临出发前,连长给他们壮行,一人一碗酒喝得他们激情澎湃喝得他们视死如归一往无前。他们知道,此一去,九死一生西风烈,他们咕咚咚喝干了酒,八只碗一齐摔碎在地上,陈国庆班长带头,冲进了高山密林。
他们穿插到越军的一个哨所前,他们的任务就是拔掉敌人在这个山头的几个哨所,为大部队进攻扫尽障碍,借着夜色掩护,悄悄接近哨所,一个越军出来方便,嘴里吹着口哨壮胆,陈国庆摸到他背后,神不知鬼不觉给他摸了脖子,哨所里的两个越军正在叽里咕噜,一个黑影闪了进来,两个人以为是同伙,电光石火间,洞外涌进几个人影,两个鬼子还没来得及喊出来,脖子都被抹了。
陈国庆他们如法炮制又干掉了几个哨所,最后一个哨所的敌人有所警觉,出了洞口,端着枪四处张望,一个越军似乎发现了陈国庆他们,“哒哒哒”一梭子弹扫过来,两个战士倒下,战士们端起冲锋枪猛扫,敌人倒了下去,战士们以为敌人都死了,抢着往前冲,一个越军猛地扔来一个手雷在刘国庆身边,郝国庆一看不好,猛地扑在刘国庆身上,轰的一声,刘国庆想爬起来,可郝国庆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有温热的液体流下来,流在他的脸上。
陈国庆和战士们去追击消灭敌人,一颗子弹打在他的大腿上,打中了股动脉,血液喷出来,战士们帮他包扎好伤口,他一瘸一拐的寻找郝国庆刘国庆,郝国庆一动不动趴在刘国庆身上,他翻开郝国庆,拉起刘国庆,战士们把伤亡人员都抬回去,郝国庆被炸成重伤,陈国庆刘国庆拉着他的手,郝国庆勉强睁开眼睛,用尽最后的力气断断续续的说,我……的……口琴,陈国庆赶紧把他的口琴拿来,放在他的手上:二位兄弟,我——先走一步,你们——为我吹一曲——“血染的风采”吧,刘国庆赶紧拿起锁呐从,陈国庆吹起笛子,“也许我倒下,再不能起来,你是否相信我化着了山脉……”
郝国庆永远闭上了眼睛,带着他的英雄梦理想梦。
陈国庆失血过多,需要立即输血,刘国庆立即卷起袖子,医生,我是o型血,请立即抽我的血,陈国庆要多少就抽多少,第一次抽了两千cc,医生说,这太危险了,刘国庆说,郝国庆为救我都死了,我抽点血算什么,抽——。刘国庆晃晃悠悠差点晕倒在地。陈国庆激动地热泪盈眶,好兄弟——他们俩伤好后,陈国庆瘸腿,刘国庆断臂,都光荣复员。
两个人跟着部队上把郝国庆和许多烈士葬在了麻栗坡烈士陵园,他们把口琴放在郝国庆的墓碑前,倒了三杯崇阳酒,他俩一饮而尽,把郝国庆的一杯酒洒在他的墓碑前,刘国庆吹起锁呐,陈国庆吹起笛子“也许我倒下再不能起来,你是否相信我化着了山脉,如果是这样,你不要悲哀,共和国的旗子上有我们血染的风采……”
复员临别,陈国庆和刘国庆聚了又聚,陈国庆每一次都拿崇阳酒,最后一次,陈国庆和刘国庆一起来到麻栗坡烈士陵园,在郝国庆的墓碑前摆了几样小菜,一人一杯崇阳酒,他们就像以前一样喝酒聊天,自己喝一杯也给郝国庆倒一杯,陈国庆抚摸着郝国庆的墓碑,动情地说,郝国庆啊!
今天来看你,我们就要复员了,我们约定,60岁生日那天,也就是国庆节,我们再来看你,带崇阳酒来看你,你的口琴本来我想带走做个念想,刘国庆说必须留给他,因为你救了他!现在酒喝好了,我们再一起合奏一曲“血染的风采”。刘国庆举起唢呐,陈国庆横起笛子,慷慨激昂悲怆的音乐在麻栗坡烈士陵园回旋萦绕不绝。
刘国庆从回忆中醒来,他抚摸着手里的崇阳酒和口琴,这酒是临别时陈国庆送给他的,说好了60岁生日那天,去麻栗坡烈士陵园看望郝国庆,每人带一瓶崇阳酒,再过三天就是他们的60岁生日了,也就是国庆节,他和陈国庆联系好了,今天就动身去他那儿,再一起去麻栗坡烈士陵园看望郝国庆。刘国庆把崇阳酒包好放在箱子里,搬到车上,领着儿子孙子,驱车去找陈国庆。
国庆节这天,阳光灿烂,风和日丽,麻栗坡烈士陵园,人们捧着鲜花纪念烈士,陈国庆和刘国庆带着儿孙们在烈士陵园向纪念碑敬礼鞠躬,而后来到郝国庆的墓碑前,他们捧着鲜花放在他的墓碑前,还有那把口琴,再倒一杯崇阳酒,刘国庆抚摸着郝国庆的名字,动情地说,我今天领着儿孙来看你,感念当年你的救命之恩,你的口琴我会一代代传下去,每逢国庆节我会让孩子们祭奠口琴,记住你的救命之恩。陈国庆振作精神,瘸着腿,拿起了笛子,刘国庆折着一条膀子,举起了唢呐,对着郝国庆的墓碑,朝着烈士陵园纪念碑,合奏“血染的风采”,高亢激越,悲壮嘹亮的音乐响起来,在郝国庆墓碑前萦绕,在烈士陵园里萦绕,在人们心里萦绕不绝……
又一个国庆节前夕,老班长陈国庆从四川崇州寄来了崇阳酒,他告诉刘国庆:这是“金盆地种酒文化节”种出来的崇阳酒,今年国庆节咱们就用崇阳种酒祭奠郝国庆,祭奠英烈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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