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三哥打电话告诉我:幺哥走了。
不幸的消息犹如晴天霹雳,一时,我竟不知道说什么。
和幺哥见面,最近的也只有三二次。头一次,是好几年前。那次,我回山区老家参加大爷的葬礼,我们见面时,幺哥的脖子上套着劲椎治疗仪。那时,我是知道他之前出了车祸。最后一次,是在医院。幺哥做装修时,从两三米高的脚手架上倒栽下来,大脑遭受重创,造成的后果……
幺哥出生在困难时期,小时候,他很调皮。他们家兄弟姊妹七人,幺哥排行老六。那些年,农民过的是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苦日子。
大爷没有手艺,大大身体不好,大哥身体也不好,后面的兄弟姊妹都还小。兄弟姊妹穿的破破乱乱。山区人家种的大多是玉米。玉米收获,他们吃的是玉麦面。青黄不接时,一小盅盅大米和着苕菜,或厚皮菜,或红苕、萝卜熬稀饭。尽管这样,清汤寡水的稀饭还在扣倒吃。生活过的很苦,大爷和大大艰难地支撑着这个贫寒的家。
生活实在过不下去了。最艰难的时期,五哥和幺哥不得不通过熟人,过继到两户不同的人家,那年,幺哥才八岁。幺哥过继到坝区,一户没有子女的人家。坝区人家的生活相对山区过得要好些,想来,幺哥以后的日子会过得好些吧。
孩子是妈身上掉下来的肉。五哥幺哥离开老家后,大大寝食难安,心里一直不舒坦,担心着他们两弟兄。
大大实在是想他们。过了不久,大大叫四哥去看幺哥。四哥一个人路过烂泥沟,穿过骆家沟,越过娘娘岗,沿着羊肠小道翻山越岭走到道明场,再趟过西河。一路问起,走了好几十里的路,终于问到幺哥住的地方。四哥找到幺哥时,矮小、瘦弱的幺哥正在割猪草。
见到四哥,幺哥很高兴。
“四哥,你咋找的到这里?你来做啥子?”
“妈想你了,喊我过来看你。”
大半年后,大大喊三哥去看幺哥,看看他过的好不好。那天,幺哥放学回来,背起背兜刚走出家门。见到三哥,幺哥的眼泪刷刷地长淌。
“弟娃,你咋哭了?你背起背兜去哪里?”
“三哥,我去割猪草,猪草没有割够,回家吃不成饭。”说完,幺哥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
“弟娃,走,带我去看看你住的地方。”
三哥跟着幺哥走进过继的人家,看见幺哥住的是茅草搭的偏房,墙体是玉麦杆围着的,睡的是干谷草铺的地铺,草席上老蓝布铺盖胡乱地揉成一坨,又脏又乱。眼前的一切使三哥的鼻子一酸。
三哥要走了。幺哥紧紧拉住三哥的衣角,含着泪说:“三哥,三哥,你带我回家吧,我想妈!”
回到家,三哥把见到的一五一十地告诉母亲。大大听了,伤心地痛哭起来。
转过身,大大大声高气朝大爷吼了起来:“赶紧去把老幺接回来,家里再穷,也要把他接回来,就是饿死,也要饿死在家里。”
大大找生产队长,找能说会道教书的邻居,请他们想办法把幺哥接回家。第二天一大早,三哥四哥带路,教书邻居和地邻上的七八个人,一起向幺哥住的地方赶去。他们找到当地的生产队长,来到幺哥过继的人家。
教书邻居义愤填膺大声说:“大家都看看小孩住的地方,墙围的是什么,床上铺的是什么,盖的又是什么,你们这么狠心让小孩这样过吗?他还是新中国的儿童啊!我们既然放心把孩子托付给你们,你们就应该对他负责,你们这样做,是对他负责吗?”
“我们今天来,只有一个要求,我们要把孩子接回去。”
最初,那家主人找各种理由,高矮不同意。在生产队长主持下,在邻居劝说下,对方最终答应放人。完善手续后,幺哥紧跟着大家离开坝区,回到山区,回到母亲的身边。
幺哥自小聪明。高中毕业后,参加建筑施工员培训,取得施工员证书。到建筑队参与工程设计和建设,参与了烟霞湖隧洞、乡政府办公楼,以及多个工程的建设。工作期间的表现得到好评,展现了他的才能。
施工队利用幺哥的证书,取得多个工程的建设。建筑队担心幺哥另谋高就,扣下他的证书。而给他的待遇与一般的工人相差无几。
幺哥找到队长。队长说:“你是给我做活路的,我安逸给你多少,就多少。”幺哥一气之下离开了建筑队。
后来,幺哥在县城干起了楼梯设计,广告牌、防护栏等的制作和安装,做得还不错。
那时,我还小。听说幺哥的经历后,在我的心底烙下烙印——幺哥是一个有本事的人,是我的榜样,长大后,我也要像他,成为有本事的人。
大爷家养了一条大水牛,一早一晚都要牵到山上去放。很多时候,放牛的任务落在幺哥的身上。每天一早起来,放学回家,幺哥都要把牛牵上山。
小时候,每年寒暑假,我都要回老家。老家的祖屋建在山坡上,坐落上一片郁郁葱葱的山林中。祖屋是我的曾祖父和曾祖母在民国时期建起的木结构房屋。
老家,有爷爷每天早上给我煮的,只有我才能享到口福的鸡蛋;有看着天坝里由小变大,由青涩变乌黑的葡萄,成熟的葡萄装进篾条编的提兜里,跟着爷爷走十七八里的路,去王场赶场卖葡萄时的幸福;有和哥哥、弟弟妹妹们一起爬上山,站在山顶,登高望远的快乐;更有我对骑在牛背上,手握牛鞭,策牛扬鞭的渴望……
因而,老家对我来说,充满诱惑。
在老家,我紧跟着放牛的幺哥,那是我最快乐的时候。那时,幺哥给我的印象,个子不高,人很瘦,精气神十足。我们赶着牛上山,牛还在弯弯曲曲、坑坑洼洼的羊肠小道上爬行,我就迫不及待地想骑上牛背。幺哥笑着对我说:“牛还在爬山,牛背光溜溜的,你就不怕摔下来!”
到了山顶,幺哥把我扶上牛背。不断地提醒我:“兄弟,你一定要抓紧牛绳,小心牛乱跑。
我骑在牛背上,朝着无边的山,哦吼吼地使劲吼起来,很快,耳边传来一阵阵哦吼吼的回声。我挺直腰杆骑在牛背上,两腿紧紧夹住牛的肚子,左手是挽了又挽,在手上套得紧紧的牛绳,右手高高地举起,不断地振臂高呼。那一刻,我就像是勇敢的斗牛士。
幺哥勤快,上山放牛要带镰刀,背背兜。回家时,牛吃得饱饱的,背兜里也装满了青草。跟着幺哥,我去过牛窝坪,去过王家山,去过毛家沟。有时,还跟着他去更远的山里。
有一年春节,我回老家,突然看见幺哥带着女朋友回家。幺哥和女朋友形影不离。每天,我都能听见他快乐的歌声。很多时候,幺哥还没有走进院子,他的歌声就飘进了院子。清晨,当我还在睡梦中,幺哥动听的歌声就飘进我的房间,飘进我的耳朵,温暖着我。
那段时间,应该是幺哥这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候。我至今还记得他唱起的——十五的月亮升上了天空哟,为什么旁边没有云彩,我等待着美丽的姑娘哟,你为什么还不到来……
不知什么原因,幺哥和女朋友分了手。后来,他成了别人家的上门女婿。
幺哥“嫁”过去时,那边的房子很旧,也很窄,家里承包的田多,生活依然过得艰难。最艰难的时候,幺哥每个月都要去卖几次血。为补充营养,他买来很多的鸡蛋,堆在家里吃。
生活不能继续苦下去。幺哥幺嫂在家里种田、划竹签浇香擀香。租几亩田,种大棚菌子。幺哥每天早上出门去县城做装修,下午收工回家接着种庄稼。夜晚,在灯下划竹签、浇香、擀香。凌晨二三点钟,夫妻俩早早起床去田里捡菌子,五六点钟把做好的香和成熟的菌子拿到收购点去卖。
生活在拼命中慢慢地改变着。多年后,他们在县城买了房。
拼命,改变了他们的生存环境。拼命也逐渐改变了幺哥的性格。幺哥变得越来越沉闷,少了言语,更少了歌声。
近些年,幺哥前后出过两次车祸。一次是大清早出门,一次是在很晚收工回家的路上。两次都是在身体还没有康复的情况下,又继续去拼命。
几年前,幺哥在一户人家搞装修,他从两三米高的脚手架上倒栽下来。送到医院时,他昏迷不醒。医生紧急检查后,下了病危通知书,叫家属做好思想准备。抢救过来,病还没有医治好,幺哥就出了院。
出院时,医生说:病人还没有完全康复,有些地方还需要再做进一步的检查,建议病人不要过早出院。
这次受伤,对幺哥造成的后果是很严重的。他的大脑受到重创,记忆力极度减退,语言表达能力变得很差,脾气变坏。从此,他不能再从事装修。
后来,听说幺哥在县城打扫街道。这时的幺哥因为大脑受到的伤害,几乎忘记了自己。扫地时,丢三落四。有时,他去看路边的人下象棋,一看就是一两个小时。有时,地还没有扫完,一个人呆呆地坐在路边。多次发生这样的事,公司要开除他。幺嫂找到领班,又是下话,又是送礼。
七八年前,在县城的三哥多次对我说,路过县城,一定要给他打电话。那天,我给三哥打电话说,我来了。他叫我留下,一起吃顿饭,还说把幺哥也喊过来。
听说幺哥要来,说真的,当时我很激动。自从参加工作,我少了回老家的次数,因而有很多年没有见到幺哥。每年春节回老家,早早迟迟的,我们兄弟俩也没有见上面。
很快,幺哥骑着摩托车赶来了。我满以为突突突的轰鸣声,带来的一定是和我同样激动的幺哥。
我们兄弟俩见了面,相互打个招呼。幺哥还是话不多,只是在端起酒杯时说了句:“我们好多年没有见过了,兄弟,喝吧。”
而我还在激动中,不断地讲起小时候跟着他放牛、骑牛、下六子虫、掰玉麦包、捡地木耳、捡柴的事。幺哥只是笑,看得出,他心里也很高兴。后来,听三哥讲,不胜酒力的幺哥,那天回去后,大醉一场。
前些年,幺哥的儿子理工大学精细化工专业毕业,幺哥知道我这边的亲戚在开化工厂。他找到我,“兄弟,侄儿的事拜托了。”
……
幺哥的突然离开,我居然一点也不知道,甚至没有去送他最后一程。
三哥说:“幺哥是高血压引起并发症,走的很突然。又是疫情期间,所以没有通知大家。”
今天,回忆起和幺哥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历历在目的往事,不由得使我感叹人生苦短,萌生起对幺哥无尽的怀念。此时此刻的我,只能在心里默默祝愿,祝愿幺哥在另外的世界,唱起快乐的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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