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棋之道

作者：孙和平（成都）

小地方人，过去只知围棋之名，不见其实，连图片印记都说不上来。第一次见到围棋，已是年过30岁以后调入成都工作，一次街边过路，见屋檐下摆了一盘围棋，人头攒动，抱膀子的人正在指指点点，议论纷纷。我一时好奇得惊呆了，哈，如此黑白阵势，点线纵横，森严壁垒，让我饶有兴致旁观了好半天，虽然似懂非懂，但久久不忍离去。于是，我立即买回了围棋，买回了几本围棋的书。从书中才知道近代围棋第一人吴清源，如今90多岁了吧，他是我那些年崇敬追踪的偶像人物。我也立即叫来小儿，父子布阵。有时小儿想下楼去玩，我强迫他与我对弈。结果不久，小儿玩得比我熟，我兴高采烈落败，小儿的聪明机智成为我的人生安慰。我从此认定，孩童时代学习围棋，是成长教育的一个路径，一方平台，一种方法。

至于有关围棋的一些术语，诸如金边银角草包肚、先手棋、做眼、聚气、打劫等，进入社会日常生活，常常给人以教导、启示。其语言社会学意义及价值，值得我们加以体会。在成都几十年，与成都大学常崇宜教授交谊甚深。他是围棋高手，还写过围棋文章。对于围棋，他总是津津乐道，颇有见地。后来这些年，与雍朝勉先生交集亲密，他老兄也是围棋高手，我常去看他下围棋，看得兴致盎然，时不时产生一些由围棋引发的感慨和想法。

中国的谋略之学，首推孙子兵法十三篇。围棋，堪称孙子兵法的生动奇妙的直观演绎，所有的军事战略战术，无不在围棋中表现出生动精彩的战例。比如，孙子兵法作为军事思想的一个严密体系，其核心内涵是攻心为上，不战而胜。如此境界，无时不刻反映在围棋之中。现代军事上有打运动战之说，高明的围棋战术，就是在运动战之中寻求战机，获取克敌致胜的机会。比如攻城略地，尽都在围棋的纹枰之上得到生动演绎。考场就是战场。围棋，也是战场，看不见山川河岳，看不见血腥杀戮，但小小棋盘就是个偌大战场，它所演绎的战争，说大，不啻为世界大战；说小，堪称是刺刀拼杀。

棋艺是战略战术，是谋略智慧的最集中展示。其实，也在根本上反映了思维的严谨、缜密，更反映了文化修炼方面诸如心智的果敢、胆魄，眼界的广阔、敏锐、心境的沉着、入静、大气等等。棋术背后是宏观战略的思想及其境界的高下、智慧的高下。一盘围棋，是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的复杂而曲折的一个过程，是由点到线扩大为面，最终建立和形成一个必胜的大格局的一个逻辑演化过程，是故，做文章有所谓谋篇布局之说，军事上有攻城掠地之说。

不妨说开去，在书法界，有一场关于书法是否是艺术的争论。普遍结论，是，但也不是。西方绘画，是艺术，但几百年走的一条道路是从文艺复兴的写实，转变到印象派—野兽派—立体派—抽象派，直至走到行为艺术、装置艺术，大趋势就是彻底抛弃物象。其实，中国新诗不也是如此吗？从写诗到抽象，一个极端走向另一个极端。中国书协主席孙晓云理直气壮，驳斥这条道路，走不通。中国书法，以技归道是最高追求。齐白石：画，在似与不似之间。诗也应是如此。孔子：“志于道，据于德，依于仁，游于艺”。于是，我想到了围棋不是道，但可以通过围棋来悟道。也想到了书法、围棋的两个问题：一是首先必须取静，唯有取静，可以进入状态，获得神思；二是眼光、胸怀、格局的大小，决定棋局的大小。

2022年8月19日星期五晚看央视体育频道，英超赛场。屏面以最新航拍俯瞰视角播映足球全场，让我一下发现，原来足球场就好比一盘围棋，球员就是一个个流动变化无穷的点位，球与点位构成变幻莫测的点线关系。此中的布局、攻防、进退、迂回；传递、射杀、抢掠、碰撞等，应与围棋战略战术异曲同工。这年11月23日星期三21:30时，正在看卡塔尔22届世界杯足球锦标赛的德国对日本，想到足球赛场与围棋平台极其相似，恰恰是东西方两种文化的对比，一是静，一是动；一是力，一是智。足球是西方强力的化身，围棋是中国智慧的化身。当今美国打压中国，一强力，看似猛烈推进；一智慧，犹如急流退守，可谁胜谁负，中国文化早已决绝。看他甚嚣尘上，我自从容不迫。他美国并不能真正了解此中秘奥，只能是枉费心机。数十年来，世界大势越来越朝着有利于中国进步发展的趋势而运动变化，可谓世界潮流浩浩荡荡，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国运如此，奈之若何。

中国围棋，在世界文化史上堪称奇妙无比的一种文化创造，是中国文化内涵的全面而深刻的体现，甚至是中国文化的最高端最集中最生动的演绎之一。围棋竞技必须具备数学演算能力、记忆力，是围棋天才战略思想能力之外必备的两种天赋。而阿尔法狗之战，运用计算机技术，精密设置记忆软件，几乎搜罗了自古至今所有围棋之战例，而且赋予其微秒之快速计算反应。如此一来，天才人脑又怎么应对呢？李昌镐怎不败下阵来？ 这一历史性演变，发人深思，它是否意味着，在现代高科技条件下，中国围棋，也就是中国文化，不可避免地面临高科技的学习运用？是否意味着中国文化必须与现代人类进步的一切成果相结合？回答是肯定的，百年中国，早已走上这一条中西结合的历史道路，只不过时隐时现，不那么清楚而强烈地构成为国人的普遍自我意识罢了。

围棋之道，中国之道。围棋文化，中国文化。

据说，上世纪70年代，中美破冰、建立外交关系之后，身为对华政策的权威人士，美国国家安全顾问基辛格博士，他听取建议，专门学习了中国围棋，认真研究了中国围棋，以获取了解中国、认识中国、战略上应对中国的正确思想逻辑和路径。这一历史细节，不也从某个角度告诉我们，我们也必须认真仔细学习西方现代的文化，包括那些科技的东西，以加速中国文化对中国式现代化的进程，加速科技文化的吸收与融合。其实，当今世界，随着中华古国的崛起，中美两个大国，早就在下一盘大棋，我国人岂可袖手旁观？

【作者简介】孙和平，四川省委党校、行政学院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