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0年代前期的黄场中心小学,赵家岭,不通汽车马车,连板车都不通。没有操场,房屋破旧,几间教室是找农民借的,却分来了一群英俊潇洒雄姿勃勃风流倜傥的天使,乡村小学一下子就活了,就靓了。
走进我们草壁教室的陈业竹老师,高高挑挑,精精神神,满脸的酒痣〔现代的洋名叫“青春痘”〕中洋溢着鲜活,抑扬的谈吐中不乏沉稳,把我们全班统领得服服贴贴又舒舒心心,难怪他有那么大本领,赢得了我们顶顶漂亮的金嗓子音乐老师张元珍。他们偶尔一并肩行走,我们就踮脚,翘首,引颈,挤到门口看“西洋景”。
老师带来了知识,也带来了“爱”。我们班女生少而优,懂事早的大男孩也暗暗试着讨好卖乖献殷勤。集合排队总是排第一名的小不点我,对这些事却特敏感,常睁鹰眼,横扫全班,捕捉猎物,一旦认定,几声“哎~哟”,惊飞多少鸳鸯!甚至还气走了几个,直想辍学。陈老师不止一次点着我的脑门,严厉地说:“小精怪!人小鬼大!把这心思拿一半用到学习上,那还了得!”本来老是中游偏上,想想陈老师因生气而憋红的酒痣,我开始少管点“闲”事,成绩果然就升为上游了。
一个深秋的星期天,我在村子里贪玩耍,远远看见一个高高的人影,长长的蓝呢子大衣,推着一辆自行车。我敢断言,亘古万年,这是我们村,我们方圆几十里几百里,出现的第一件呢子大衣,第一辆自行车。小玩伴们躲起来了,我却呆呆地看着西洋景。西洋景倒向我招手了。哦,我的老师!我的老师!我跑过去,站在他面前,肃然起敬。彼时彼地,在没进过城镇不知道官老爷的乡里娃眼里,陈老师便是天底下最最神圣的人。哪天,我也能像他一样神圣一回呢?等醒过来,看见陈老师微微地笑,才知道去找母亲。母亲扑着身上的泥灰,抓出鸡窝里的蛋……
那天老师走后,母亲很自豪,乡亲们更是强烈地羡慕着,训斥着:“你看人家有培头,老师都登门了!”后来每每想起那回,想起陈老师的长呢大衣,竟无端地想到苏联电影里身着长呢大衣的将军和元帅,那么威风。
1963年3月5日,学雷锋纪念日。
1964年初考,升学考试前,陈老师出了道作文训练题:《读〈为人民服务〉的感想》,我得分最高,在全班作范文朗读,还用钢版蜡纸刻写,油印,发给每人一份,去看,去悟。也许是因为言之有物吧,有感而发吧。当时64年,刚刚兴起学雷锋做好事的活动,我上学的路旁有家五保户,住着一位年过花甲的孤老婆婆,我们确实常常为她做重事,从塘里抬水回来倒在水缸里,写起作文来就得心应手,有真情实感。
没过几天,全江陵县统一的小学升学考试果然考了那道题——《读〈为人民服务〉的感想》,真是幸莫大焉!陈老师那回的慧眼与高评,使同学们懂得,特别使我受用至今:做人要实!作文也要实!
那年,黄场中心小学红了——我们6人考取了全日制的岑河中学:陈诗宽、张长银、刘顺银、黄祥清、肖炎科等。最幸运最自豪的是,庙兴村就有陈诗宽、张长银、我们3个。另有胡万钧几人考取了半工半读之类的三湖中学、江北中学和滩桥中学。
再后来的事实更进一步证明了,这批乡村小学老师,确确实实是了不起的精英,他们都被调进县城重用了。一个乡村小学的老师几乎快要组成了江陵县政府,荣秉乾校长当了县文办主任,杨德志老师当了县人事局长,陈业竹老师当了县委组织部副部长……
现在,我早已退休,但近60年前老师的长昵大衣,和雷锋一道,总在我眼前风光无限。
(肖炎方 荆州市东方红中学退休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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