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挖螃蟹 洞旁叩荀子

经不住导游的游说，我们在广西北海还是另加了一个自费项目——赶海。

在当地渔民的带领下，赤了脚，拿着铲子，提着桶子，争先恐后。孩子们奔跑嬉戏。家长是真心想给孩子挖海鲜。哎-----挖到了！挖到了！有人报喜。小夫妻举起相机，牵起红裙子，留下一片鲜红的历程。

我没要铲子桶子，只用心感受从未经历的情趣，只用相机收获别人的快乐，听到别人喊，才低下头，看遍地蟹洞。不对呀，螃蟹怎么会有洞呢？它们都是借宿蛇蟮之穴的呀？

我开始背起了荀老先生的代表作《劝学篇》：“蚓无爪牙之利，筋骨之强，上食埃土，下饮黄泉，用心一也；蟹八跪而二螯，非蛇蟮之穴无可奇托者，用心躁也……”这是荀子譬喻说理的典范，对比突出精诚专一和心浮气躁两种截然不同的条件和出乎意料的结果。

我闭着双眼，摇头晃脑地咀嚼着，品评着，幻觉出现了。

祖师爷真是精英，听到南海边上有后生诵《劝学》，从楚国大地飘然而至，身后跟着得意门生李斯和韩非子们。我仓促叩见圣人光临。2000多年了，荀子仍然鹤发童颜。我向他投去询问和质疑的目光，他凝目皱眉，目光炯炯，光耀沙滩。沙滩上，腿脚边，螃蟹洞旁堆着比蚯蚓屎大些粗些的土堆，可能是刚刚从洞里刨出来的。渐渐地，有小螃蟹探出头来;接着，全都爬出来了，遍地是小蟹。它们是出来晒太阳？找食物？做游戏？约情人？会天国来客？或是叩首荀卿光临？……

有朋友大声呼我，我轻轻挥手一应，螃蟹们全都急急忙忙钻进了洞。

它们时进时出，并非都是这里的常住居民。傍晚，潮来了，家园在排山倒海的浪涛中顷刻毁灭，有的被海浪卷到了异国他乡，有的则被泥沙埋在了自家……短短一夜，潮退了，“千家万户曈曈日”的时候，它们的新家又建成了，又可以光宗耀祖了，就这样每每天天，岁岁年年。

为此，当着荀子的面，我专门打长途电话问荆楚老家儿时的捕鱼能手，听到回答，荀子得意一笑，李斯韩非会心点头，因为那就证实了蟹“用心躁也”的习性。虽然所“寄托者”并非一定是“蛇蟮之穴”了，也许是风浪之功吧。倘依荀子而言，那么，荆楚之蟹应是世上最最高明的经济师了-----用最少的投入，获取最大的利益；不必买房租屋而<<蜗居>>，跟犹太人的生存能力一样，一借一捡即可“寄托”。

荆楚之蟹确实不会掘穴。可，可，可眼前广西北海之蟹会掘穴呀。是内地螃蟹有“可寄托者”无需投入可随遇而安，还是海边之蟹无“蛇蟮之穴”“无可寄托者”而要自食其力呢？是内地螃蟹确无其能，而海边之蟹物竞天择刚刚进化独擅其能呢？是海边之蟹得天独厚繁衍加速需自谋出路，还是常遭海浪掩埋不得安宁需“临时搭建”以求紧急避难？是防群居退化需自立门户常动常健，还是时隐时现相互嬉戏以增情趣珍惜短暂过好每一天……

我再以眼相叩，荀子摇摇头，陷于尴尬境地；李斯韩非向我摆摆手，示意打住。我点头闭目，心领神会。

睁开眼时，圣人们仙逝了，眼前海天相连，远不见边，深不见底。有一幅巨大的字幕横亘大海：水土异也，天性异也。物竞天择，古今异也！天下异也！（肖炎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