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过阴山好像很容易,没有历史的沟壑,更没有蒙汉的屏障。“阴山下,敕勒川,天似穹隆,笼盖四野。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阴山是富裕的。“不教胡马度阴山”,从呼市迎着西天的太阳向西飞,两个多小时,我们就度过阴山,到了希拉穆仁大草原。
草原上行车,太自由,真像小鸟儿在天空飞翔。没有村庄,没有河流,没有树林,没有边际,只有“天似穹窿”的天,“笼盖四野”的野。“蒙古包!”我们兴奋了。银白的,一排排的,像城里的洋房。显然,这不是民居,这是商业化了现代化了的,专供游人用的,但它的形式对我们仍是稀奇。
“马!”“马队!”马队向我们射来。骑手昂首,弯腰,左手抓着缰绳,右手举着小红旗,两腿夹马,催马,那马便狂奔如飞。飞到我们车前,马头昂起来,打着旋。导游教我们一齐大声说:“山丹尼(蒙语:你们好)!”
车没停,马没停,马调转头,在前面引路,开道。原始引着现代,畜牧引着机械,那场面既壮观,又滑稽。导游开始讲下马酒,要我们十分注意,千万别失了礼节。别人担心着往前挤,生怕最后一人要喝“双敬”。
平时我总坐车里最后排,现在想挤恐怕也来不及了。我欣赏蒙人对最后的客人不是惩罚而是奖赏,庆幸平时吃亏的人终能喝上双份的美酒。像前面人一样,我用食指沾酒,弹向天空,一敬天;再用食指沾酒,弹在地面,二敬地;再用食指沾酒,擦在额上,三敬祖先。还没等我受到额外奖赏,人们的视线兴奋点一下子就转向了那边。
那边,内蒙古卫生厅带来全国卫生部“药交会”几百人,马队,小车队,豪华大巴队,长长一溜。从没见过这么奇特这么热闹的场面,人心沸腾了,草原沸腾了。
赛马。摔跤。游人,牧民,夕阳,一起搅着,把整个希拉穆仁都烧红了,煮沸了。
“草原上升起不落的红太阳”,果然是不落,直到傍晚9点多,夕阳仍舍不得回家,仍望着你灿烂地笑。中央蒙古大包大餐厅里,灯火辉煌,蒙古姑娘逐一捧献哈达,逐一敬酒。因为餐桌紧挨,舞蹈施展不开,身后一排蒙古姑娘背着手唱她们自创的《迎宾曲》,和着悠扬的马头琴声四处飘扬,雄浑,奔放,热情,友好:“朋友啊,来自天涯各一方,路途遥遥可平安?今日欢聚一堂,啊,但愿情意地久天长。洁白的哈达是吉祥的云,千山万水伴你好运。醇香的奶酒是草原的甘霖,溶在你心里常滋润……远方的朋友啊,请你留下,草原就是你温馨的家。远方的朋友啊,请你留下,草原就是你温馨的家……”哈达,奶酒,还有欢迎你挽留你的迎宾曲,你好意思不醉吗?
广场上,篝火熊熊地燃起来。我跌跌撞撞地跟着往外涌。致辞,独唱,舞蹈,马头琴独奏。说独也不独,说不独却也真有些独——马头琴旁边跪下一个如花少女,少女提起她洁白的裙摆,铺开,就像蓝天里驻下一团云,就像草原上盛开了一朵花,姑娘便是那粉嫩凸兀的花蕊。姑娘送上扩音器,我们方知,那不仅是无味的摆设,而是独具一格的实用道具。
冷!冷得发抖!邓哥穿上了他的所有衣服,毛衣,夹克春装,三条长裤。我长裤长褂一样也没有,只有走遍天下的短裤、短袖,实在抵挡不住,和朱哥跑进蒙古包,披出厚厚的棉被,紧紧裹在身上,胸口领口没裹住,就有风刀刺入,赶快掖住。难怪古人诉苦,“羌笛何须杨柳,春风不度玉门关”;“胡天八月即飞雪”;难怪今人笑说,“早穿棉袄午穿纱,围着火炉吃西瓜”……
篝火向上蹿,似火热情也向上蹿。客人成了主人,卫生部、内蒙古卫生厅及远方的客人们占领了整个舞台,献才献艺。我们团是小团,10多个人,根本不起眼。但小国弱国里不乏热情的观众。每曲一终,我便破着嗓子不停地嚎:“好!”这嚎声和着“蒙汉和亲”的强音,也惊动了部、厅级游客,从台上拿着话筒过来,垂问我们从哪里来,并诚挚相邀:“你们也来乐一乐么。”
江南水乡的沙市教育姑娘个个娇嘀嘀,禁不住这夏日朔气,缩着脖子,往后缩,并连连摆手: 不行,不行,不行……
没法,总不能让别人白邀一场;沙市教育旅行小团,也不能缺席呀。我向来被号称为“脸皮厚,舍得做” ,我上了,丢掉棉被,光着臂膀,我一向欣赏自己的开场白,嘈杂热闹的场上顿时安静下来:“我,来自湖北荆州,那是一个美丽富饶的地方。那里有鱼,有米,有刘备诸葛亮,还有江南美才女,昭君姑姑就住我隔壁。”
我用了夸张手法的缩微法,宜昌香溪和荆州,不是紧邻隔壁么?
“哗——”掌声,口哨声,尖叫声,响成一片,澎湃涛天。因为昭君出塞,蒙汉和亲,连嫁祖孙三代,几朝几代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无战事。所以内蒙古“昭君文化”, 远胜黄河文化和草原文化。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南方姑娘到北方征战。就是这快土地。”我全文背诵了早已背得滚瓜烂熟的《木兰诗》。从未有过这么大的讲台,从未有过这么多民族的听众,我背得时而低沉婉转,时而高亢激越,张弛有度,荡气回肠。
其间,竟然有一条汉子,窜上台,为我伴起了刚柔相济的军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我凭空挣到了我人生最大的风光,挣到了荆州人的风光,更挣到了昭君姑姑娘家人了的风光。
接着,朱姐闪亮登场献歌。再接着,邓哥又闪亮登场献歌。“荆州”在那里确实火了一把。火到人人争相上台,台上唱,台下围着篝火舞,歌舞升平。
我从歌舞之中退出来,抬头望天,望到了几十年前我们儿时的天空。天,那么低,那么蓝;星,那么密,那么亮,可以伸手去摘,可以一颗一颗地数,但怎么数得清呢?
还好,奶奶教过我:“天上的星,数不清”;我又改造: “蒙汉情,亲又亲。”
(肖炎方 荆州市东方红中学)
儒经网"华商走世界"线上线下交流平台,战略合作单位:浙江省浙商投资研究会;西湖书院; 联系人:黄女士 微信号:1736484538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