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天下教师都如李敬源

作者：肖炎方

尊师李敬源

我一辈子只读过初中，后来都自修；所以只记得小学班主任陈业竹老师，初中班主任李敬源老师。

岑河中学1967届毕业。45年后，2012年暑期，三板桥第一次小聚会；到2017年，毕业50年大聚会，李敬源老师都参加了。以前都是保姆陪，2021年6月，是他姑娘李昵陪的。光头，清瘦清瘦的，眼睛基本看不见了，纯粹的老夫子形象，和蔼，善良。

于是，2012年冬，我《荆州教育人》再版，增写了《谦谦君子李敬源》。可惜，我没送书，表达我的尊敬感恩之心，更从没提起这件事。直到2021年冬，灵前，他儿子姑娘媳妇女婿等，看我磕头，陪我喝酒，仍未提起这件事。直到动笔写他儿女们感动我，才想起翻电脑资料，翻书，才知道我已经写过，尊敬过，感恩过。

看来，心理一旦形成阴影，很难一下子，更难彻底消除……

李敬源老师走时，88岁，米寿。我在宜昌旅游，赶回来，晚上到殡仪馆，敬香，磕头。因为王明元董道玉等在微信群里说，还要替他们多磕几个；我一边磕，一边说：我们3班的同学来给您磕头了，他们确实赶不回来 ……

45年才相会

语文李敬源老师，数学胡为正老师，他们夫妻俩教了我们3年。同学小聚时，总有人讲，李老师怎么样怎么样，我只听，从不关心，从不插嘴，也从不流露任何情绪。我心里的秘密没有任何人知道。

那天聚会，我还在半路上，李先玉电话催过来，批评我，说李老师已经到了。言下之意是，老师到了，长者到了，而学生还没有到。她哪知道，我心里还在像杨朔一样被蜜蜂蛰过，疙疙瘩瘩……

我到时，三板桥“南海酒家”门前，果然已经坐满了人。黄祥忠要考我，要我一个一个说名字，我全说到了，记忆加猜测。没了青春激情，没了事业雄心，几乎完全没有兴奋；剩下的，就全是感叹了。

黄祥忠的嘴，强健于他的身，场上老听他在讲；特别是知青下放到我们庙兴村，相对于高从海和良策两位，他的嘴是有名的，最会嚼的；只不过身体没那般壮实了，可能是肚子突出了，而弱化了腿脚和臂膀。王宗柏似乎中过风，举止已有些缓慢。赵小普摇一把大黑扇，仍有点黑老大的派头，更肥胖了，给人天王一般的感觉……

李老师坐在中间，清瘦，白析，平头，近乎于光头，没有皱纹，没有白发，虎珀色宽边眼镜，乳白色圆领对襟短袖，棉扣，宽绰，如果不是在这个场合，一定会被人当做道姑。我喊了一声，坐到另一个小圈。直到中午酒饭后，我找凳子睡了午觉起来，几个房间麻将正酣，只有大厅内，李老师静静地坐在那里听几人叙旧说友情。

我走过去，坐到他身旁，大声说我是肖炎方。他说晓得，听得出声音，就是眼睛不好，认不到人，看不到么东西。我说从岑河中学那一夜之后，就一直没跟您联系。他问哪一夜。我说我在您家里站过一夜。他又问哪一夜，为么事，我怎么完全没有印象呢？我把事情大概讲了一下，他并不惊讶，说完全没有印象了，轻松，平静，像道姑一样的清淳。

哦，哦，我不再追问。他可能是无辜的，被动的，这么多年一直被我冤枉了，误解了。他老家公安县，也是地主家庭，也是被整对象，他不会那么狠心整我的，可能是别人趁机。

不堪回首

64年秋，我考进岑河中学，灾难也同时开始降临，并且祸不单行，一直祸到改革开放。

岑河东边洪山村大片大片失了火，有点哀鸿遍野。家家要做房子，要买木料，可计划紧俏，物资哪里有呢？肖开雄父亲财经队长，挨家挨户出钱，苦苦相求我父亲。我父亲到长江上游拜了个什么县长，一下子买回来几十个立方米，停靠在观音寺码头，长江里黑压压的一片。这一下惊动了上方，没收，抄家，封门，灾难接踵而至。

肖生康贩木料！生康坐牢！肖家大台三五成群，议论着，风传着，一声比一声紧。我那时才12岁，家大口阔，劳力少，穷，在学校买不起饭菜票；家离学校5里路，仍中午，晚上，跑着回家吃饭，什么都看见了，什么都听见了，其中任何一声都可以杀死我……

但仍有人不肯放过我们，带着几人赶到岑河中学，找到班主任李敬源老师，要我交待……

我确实……我交待什么呢？记忆中，李敬源老师上课教学确实没凶过，没吼过，永远是那种道姑一样的腔调，谦谦夫子的形象。

记忆中，那晚上，也确实没逼过我，没吼过我；不然，我哪还有什么活路？而且，还继续发放每月2元助学金；那时每斤大米仅1角3分4。而且，那夜之后，从不在班上旁敲侧击，所以，班上同学无一知晓，一丁点儿也不知道。

李敬源老师是善良的。我误会几十年的心灵伤痕从此抹平，愈合。

但愿天下教师都如李

善人终有善报。他儿子李松，北京大学艺术学院教授，美术学系主任、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汉唐美术史，佛教美术史，道教美术史。媳妇李维红，北京大学教授，硕士研究生导师。姑娘李昵，舞蹈艺术家；女婿工程师。

体罚学生，是教师无能的表现。古今教育，师生相互都在斗志斗勇，常常也无好口，甚至无好手。但愿天下教师，教育学生时，像我尊敬的李敬源老师一样，不要拿出最狠、最辣、最冷酷绝招，不要拿家庭说事，不要拿家庭压学生，整学生，应让学生正常成长。

清明再忆，再写，感慨一段历史，体悟一段苦难，认知一位老师，回忆一段感情，无语凝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