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知在家里也“破坏”

作者：肖炎方

生存发展并举

1974年秋，我22岁，被提拔到庙兴村民办小学教书。进城前，我1/3的时间精力精心工作，1/3的时间精力拼命自学，1/3的时间精力努力种责任田。 古圣人主张“立己而后立人”，先求自己站起来，然后辅助别人站起来；即“先求生存，再谋发展”的人性论是相同的。我则是同时并举。

1993年10月进城以后，没了责任田，就开始插手家中小事。那个钱呐，来的实在太难了。我精打细算，几乎不用钱。我不抽烟，在家里不喝酒，甚至连续多年，在家里从不吃荤菜，把好菜留给家人，推说自己经常在外面吃好的。

因为熬夜，每晚11点后才睡；起初，开始要喝点粗茶叶提神，后来要抽一支烟提神。那时家长尊师重教，送烟酒，确实婉拒不了的，老婆都拿到小卖部去换钱，贴补家用。款待家中来客，不是一支支敬，而是一包包给。有时就拿其中一包9元“红塔山”或7.5元“阿诗玛”之类好烟，去换两包差一点的“洞庭”。一天就抽一两支“洞庭”；后来熬过来了，拼过来了，半支烟也不抽了。

语文老师同行都自嘲自咒：前生杀了人，今生教语文；前生杀了人，今生改作文。

我带两个班语文，130多人。教学大纲规定，每学期8篇作文，我超额完成，每周一篇；而且一般3天之内看完，趁热打铁，效果格外好。时间拖长了，学生就淡忘了，兴趣就早疲踏了。每晚要在家中看几十本作文，还要觅美点，探闪光，窥新角，燃激情，泼洒点评。学生个个高兴，班上蒸蒸日上；两班学生，在全国20多个省市40多种报刊，发表顶峰1年超过100篇，全国罕见。专栏、专版、样报、样刊、约稿、名信片、几十种报刊赠阅、联系等，如桃花梨花纷纷而来下。

我打着哈欠，伸着懒腰，精疲力竭时，倒床便可酣然入梦。

搞破坏，害奶奶

倒床那瞬间，我看见蜂窝煤炉飘出蓝蓝的火苗，我的疲惫和睡意顿时烟消云散。我提起茶壶看，中间一块还这么大火？这块煤足可以管到明天早晨。加早了！应该到现在这个时间加，才最好！才更好！这不是每天就可以节约一块煤么？

一切都休息了，家人、校园、街道，全都进入了香甜的梦乡。家里是安静的，世界是安静的，我可以随心所欲，做一切我想要做的----我把上面一块煤拈出来了。我窃喜，心满意足……

昼夜更替，周而复始。第二天早晨，万物复苏，生气勃勃，可那煤却始终没有活过来，不慌不忙，无可奈何地闭上了眼睛……

孩子上学去了，老婆打扫女生寝室去了，我去教室上班了。

直到2000年，全世界跨世纪，我也跨大步，住进了东方红中学最好房子“校长楼”以后，直到用液化气灶以后，仍用蜂窝煤炉烧热水。

星期天，都在家里时，我才终于闻到呛鼻煤烟，看见烟雾，发现奶奶，终身没着过急，没发过脾气，忍辱负重，默不作声地卷纸，塞小木柴块子，口吹，扇子扇，满屋是烟，熏得她直抹泪，扑扑地咳。烟雾中，她花白的头发，像枯枝上风中颤抖摇曳的蛛丝……

老婆在旁边咕，烦，骂骂咧咧：个死心眼子！只见虱子，不见牯牛。你退一个红包，可以买一板车煤！

我的眼泪漫出来了：原来，多年来，奶奶一个人在家独自受罪，每天重新发煤炉。原来，我天天在家搞破坏，干坏事，害我奶奶呀？我骂自己：个遭雷打的！个小狗日的！……

无知误事

前几天，我看见那锅盖没严，那气，像喷气机，水在锅里翻翻地滚，滚滚地翻；气在往外喷喷地响，响响地喷。我把锅盖放平，气就只从那一个天然小眼里喷了，我心安理得了。

过一会儿，老婆在厨房里咕，嚷：看呐，熬的排骨汤没了，全喷出来了。我去看，自己也后悔：紧锅盖，就要相应关小天然气呀？不然，它不翻，不漫，不溅，才怪？

这下好，抗疫，宅家，营养增强免疫力，哪里还有呢？一天到晚，只知物尽其用，只知节省节能，那只有害自己了。

小气自己，大方别人

我每次回乡下，把身上的大钱掏光，给老父母。又掏小钱，最后剩一块钱，回来搭公交车。后来有了老年卡，一块钱也不剩了。

我主张“孝敬活佛”，每年清明节，请前辈聚会，后来发展到请前辈和长哥嫂几大家族聚会：母亲娘家、奶奶娘家、我娘家等。还给他们每人一张百元。后来大姐二姐都反复说，现在他们沙市农场农民也有退休费了，我才不给了。

我待亲朋，都拿最好的烟酒，烧最好的菜肴。隔壁左右都说，我家来客最多，有时隔三岔五，有时天天每每。我们友好，更舍得。庙兴村窑场一班人：张定昌、张定红、张定江、张长科、张长红、黄祥坤等，竟然年后，都结伴来我家说拜年。我哪敢当？安置中晚两餐酒，痛痛快快玩一天。

每年暑假，春节，我都请春客，请庙兴村岑河镇教师朋友来聚会，摆开大乒乓球桌。回忆快乐，交流思想，畅谈理想。

荆州沙市合市，两区名校重点学校文学社刊主编，实际上是学校第一支笔，经常来聚会，主持人教育局涂圣权、报社刘勇，有次甚至口头封我为“联谊会长”；为真正实际意义上的教育合并起了丁点儿推动作用。

农民儿子升祖宗

直到现在，我仍是三无老公：无钱、无权、无人才；三关老公：关水、关电、关气。

我跟老婆多年以前就曾互许：我跟老婆学大气，老婆跟我学节俭。事实证明，这是不可能的，这是终身永远也不可能的。至今，我怎么也大气不起来。她开，我就偷偷关；以至于微波炉、蒸锅，食物常常都没热透。

她也没能改变我，我由吝啬小气的“农民的儿子”上升为光荣自豪的“农民的祖宗”。

认知改变禀性

现在，我才终于理解古语千真万确：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存在决定意识，是唯物主义，辩证唯物主义，是马克思主义的基本原理。可现实存在已经改变了啊？我不穷了啊？

“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哦，只有认知可以改变禀性。我现在又找到了新高度：钱是你的，但能源是人类共有的。于是，我有一样终于征服了老婆，已经初步达成共识：下面条，先烧开，稍煮一会儿；关，再焖一会儿。

滚出来

其他时候，我一进厨房，她就赶：厨房小，挤，碍事，专干坏事，专搞破坏……我就灰溜溜又笑眯眯地滚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