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炎方
大队小学实在差人,我当了民办老师。恰逢全国人口陡增,村小“戴帽子”办初中,乡初中“戴帽子”升格成高中。书到用时方恨少,要自学;民办转公办,要考试。我更加拼命地吸收,茁壮我自己。责任田的牛要放,挣饭碗的书要读,读书郎成了放牛郎,放牛郎成了读书郎。
我们5户人家一条牛,共养,共用。
晨曦微泛,我的牛已开始津津有味地吃草了。牛在小沟里,不牵牛绳,它也不乱跑,更不损庄稼。它自由自在地吃草,我专心致志地读书,各得其所。然后,它去上班耕地,我去上班教书。
我站在沟边,背对行人,向着东方,增加些暖气和阳气;还因为脸面,因为那时还没人从东边岑河镇回来。牛这边吃到了头,调回头吃那边。露珠湿了我的脚,略有春寒料峭之感,就觉“十年寒坡无人问”,幻想着“一举成名天下知”。空气要多新鲜有多新鲜,记忆效果好极了,几乎快到过目不忘了;而且书还拿在手上,随时核对,弥补缺漏。初中课本的古文差不多都背得滚瓜烂熟了:岳阳楼记、醉翁亭记、小石潭记、出师表……
没有出路,就到处谋出路。考高师函授时,分数超群,却没录取,因为高师函授是为中学培养师资的,可我教小学; 高师函授是为国家培养师资的,可我是民师------天不负我,终会学有所用的。终被借到了周黄中学。又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汉语言文学”专业,语法96分,据说是全省前几名。马不停蹄,又考全国律师资格,仅差2分;40天学了法律本科四年的课程,还加律师专业课程,全这样身兼二职:牛郎、读书郎。只是牛白天囫囵吞枣吃饱了,晚上消消停停回嚼;我呢,既没来得及吃饱,也没来得及回嚼。
下午放学,急急忙忙赶回家,蹬鞋子,脱袜子,卷裤子,东边找犁,西边找耙,南边找格头缆绳,驾到我的责任田,已经是日落西山。
责任田后,人们自发地一年赶三季,村委指导“立体农业”:小麦----西瓜-----晚稻。前两季是套种,后一季的时间性非常强,“不栽8月秧”,季节一过,就会减收甚至颗粒无收。妻子催着,埋怨着,骂骂咧咧。不怪她,你看旁边别人田里已经是秧苗青青。
我催牛扬鞭,大声吆喝,都无济于事了------牛累了。牛,一天到晚,从张家犁上解到李家犁上,又从李家犁上抢到王家耙上,没草吃,不歇息,现在已是疲于奔命了。能不倒下,能把我这块地耕完,那就万幸了。妻子急不过,回家烧火煮饭管孩子去了。
月亮安祥地照着我和牛,万里无云,万籁无声。我的口水催干了,算啦,由着它吧。我没法解放它,还可以心疼它,就让它慢慢拖吧,各行其是吧。
歇一会儿,口干舌燥稍好点,人的精神力量起作用了。我便开始背诗:毛泽东沁园春·雪、李白将进酒、岳飞满江红、木兰诗、卖炭翁、茅屋为秋风所破歌等。割猪草推车在路上背,只能轻悄悄地;而这夜晚,水田里,幕天席地,空无一人,就像面对大海、草原,空旷无边,不打扰谁,不惊动谁,除它之外,唯我独尊,为所欲为。可惜那时已精疲力竭,早已读不出诗味,更读不出诗的胸怀气势了……
人的精神力量仍在起作用。打开别人刚刚推销的8块钱一支的,插在上衣口袋里的钢笔收音机。耕地还听收音机,一举两得,我不着急了,不打牛也不催牛了,相安无事。全天下都装在我胸前,与牛同享。牛像通了灵性,格外老实,格外驯顺。
也就从那回起,我把收音机带进了菜园,带在了身边,把劳动变作享受,把沉重和苦痛化为轻松和悠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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