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肖炎方
小学,1964年进岑河中学,集合,做操,我总排笫一名。成绩可以搞好,个子为什么总长不高呢?
第2学期学雷锋做好事,勤工俭学。我们班买了把推剪,相互理发,人人都想学手艺,个个都要跟我理。第1个理了,第2个说没理好,接着修;第3个说丑得很,接着耐心地改。
最后越修越少,越改越小,成了当时流行的贬名“尿罐盖子”。回家时,父亲看了不高兴,干脆一扫而光,剃了个“青光光”。
这下好了,到学校一顶旧帽遮也遮不住,A摸,B摸,有的还摸出噼啪的声音,就像摸着光头和尚小弟弟,当然绝没有欺负的潜意。虽然这样,我仍不可思议,成绩可以搞好,个子为什么长不高呢?
有次课间操后,仍没进教室,继续玩单杠,想长高。恰逢张鼎辉老师路过,终于鼓足勇气,向他坦露了我的心声。张老师亮丽的男脆音指点迷津拨云见日:“拉单杠。拉单杠可以长高。”
对呀,“揠苗助长”不就是往上拔高吗?彼后的春、夏、秋、冬,早、中、晚,有空就去拉,且在单杠柱上刻点暗记,常常偷偷比划,却并不见长高。会“功到自然成”的,会“功夫不负有心人”的,我暗暗鼓励自已,祝福自已,一直在单杠下坚持到革命大火熊熊燃起,才卷起铺盖回到可爱的家乡。
回乡更要长高,靠力气吃饭的岁月更要长高。极瘦弱极矮小怎能做合格农民?承受最底层最艰辛的农业劳动?-----要练!
可肖家台没有单杠怎么拔?疲惫不堪精疲力尽的时侯,我就特想单杠,走到哪,看到哪。哎哎,这两棵树上有丫丫,距离合适,可以搁单杠,但那是别人的呀。
于是,从舅舅家砍来两根杨树枝,稳稳肥肥地栽在自家门前,指望它快快长大。树枝慢慢长,哪有我心思飞飞快?只好在一棵稍大的树旁栽一根枯木桩,上面横一根木棍。结果木棍粗了手攥不住,细了吊不起,到处寻寻觅觅,寻那合适的木棍。
公路旁,小河边,走过路过,就羡慕那笔直笔直的手掌般粗细的枝,就成为第一需要,甚至想入非非去偷砍。直到省电二处知青下乡来庙兴工农相结合,才得到朋友送给的一根锈钢管。我如获至宝,天天拉,引力向上,前滚上,后卷翻,还可转上几圈小车轮——可,为伊消得人“憔悴”,竟未见人长高。
“智大养千口,力大养一家。”尽人子之责,先养好一家吧。长高难望,那就先长壮吧。我又去舅舅家用“鸡公车”推回废旧的石磨,中间横穿一根木棍,就成了极好的举重器材。早晚举,抓举,挺举,强身健体。
练出一点效果。在生产队仓库晒谷子,晒小麦,居然可以独立抓起满满一箩筐放到肩上,不要别人帮忙搭手,不撒泼一颗一粒。腰杆稍稍硬了一点,自信心强了一点;永远感谢隔壁前辈肖生银的爱护和保护。
热浪滚滚骄阳灼灼酷暑天,我短裤赤膊打药水,脱麦子,冒着剧毒的危险和麦芒的刺痛,要强身健体,把自已练得短小精悍,“刀枪不入”。北风呼呼雪花飘飘的大冷冬天,还浇冷水洗澡,发誓要把先人浓缩的精华练成一副钢筋铁骨,练成一个能伸能缩法力无边的盖世英雄,用后天的千百倍努力顽强努力弥补先天不足……
可无论怎样苦练,在“宁要社会主义草”的年代,的眼里,我都是弱势群体里之最弱者,强劳力推车、挑土、分组搭配的时候,从来没有人要我。瞎、跛、瘫、缺,才是我的最佳合作伙伴呐。真正能让别人正眼相瞧的,唯有我那张稍微能说话的嘴。
别急,别急,荆楚民谚宽慰说:“女长18就回头,男长30慢慢悠。”过生日,男不过三,女不过四。我从未过生日,30岁那晚,我却在单杠柱前站了整整半夜。月朗星稀,湛蓝的天空挂着深不见底的屏幕,知了和蟋蟀在浩瀚无边的舞台上声嘶力竭地为英雄们弹琴伴奏演唱“知了”赞歌。我挤在舞台的旮旯儿,心里苦苦叨念着,含泪祈祷着:这可是我长高的最后半夜了啊……
我当了8年纯粹农民之后,1974年秋,终于被提拔到庙兴村民办小学当老师。从那起,我就开始,在风雨中不停奔跑:纵向长高无望,那就横向奔跑吧。
我现在仍然矮小,但内心强大了。旅游车上要自我介绍,我就说我几个名字:肖矮子、日倒瞎。心路也更宽泛了:中国作家网发表的我“跛外公巧塞压岁钱”,不是远近闻名的裁缝祖师爷么?条条大路通长安,通罗马。各有所长,各尽所能。身体矮小,思想无限,亦可有所作为。
普遍的人性心态是,嫉妒强者,同情弱者。我不嫉妒强者,但我心向弱者,我永远是弱者,与弱者为伍,与弱者为友,现在常常总是为底层弱小撰文唱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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