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楚春节程序,极有仪式感。年前辞年,年后拜年,而且还一直“过年过到十五六”“拜年拜到麦子黄”。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传说女娲造鸡、狗、猪、羊、牛、马,到第七天才造出人,所以叫人日,又叫人生日、人口日、人胜日。汉朝东方朔就曾在《占书》中讲道:“岁后八日,一为鸡,二为狗,三为豕(猪),四为羊,五为牛,六为马,七为人,八为谷。”
这在梁朝宗懔的《荆楚岁时记》里也有载录:“正月七日为人日,以七种菜为羹,剪彩为人,或镂金箔为人,以贴屏风,亦戴头鬓;又造花胜(一种头饰)以相遗,登高赋诗。”
沙市是楚都郢城郊区,楚文化腹地。正月初一凌晨开门,出行,放鞭炮,其中讲究的名堂细节就多了。初一、初二、初三,这三天早晨,天天都要放鞭炮;荆楚民谚叫花子都有三天年,叫花子也有三天年,可见这三天在一年中的重要地位。
初七是人日,是人类的生日,更要放鞭炮,而且要在家里用盆子网着放;过去只有木盆,鞭在木盆里炸得嘭嘭地响。说是放了,人畜兴旺。为什么要用盆子网着?安全?低调?格外响?造出奇特?
正月初九,荆楚叫“上九”,是年后很重要的一天,城镇这一天开门大吉。
九是最大基数,阳数,又谐音久,代表高、大、尚,象征权力、地位和尊贵,寓意吉祥、圆满、永恒、天长地久,是中国人最喜欢的最吉祥的数字之一。传说此日是玉皇大帝生日,被视作“天日”,于是有祭拜天的习俗;既祈求风调雨顺,五谷丰登,繁荣昌盛,国泰民安,敬畏宇宙万物,也感恩父母。
于是,现代人们相互赠言:祝福久久!快乐久久!健康久久!好运久久!幸福久久!一切久久!
清末,荆州西门外太辉观香火在这方圆最盛,大荆州各地善男信女上九这天都来赴庙会烧香,通宵达旦。有三步一跪,五步一拜;还有一步一拜的。有袒臂单衣而拜,仙桃称“报母香”;还有以自然村为单位敬香人群由擎着“亮子菩萨”的人领队,高呼“南无阿弥陀佛”者。
所以初一、初二、初三拜年安排不完的,后几天不为敬了,干脆安排到上九、十五元宵节这两天,主人也分外高兴。
过年过到十五六,正月十五元宵节,荆楚叫年把子,即年关最末尾一天。
沙市郊区民风淳朴,家乡人时兴请春客, 过了元宵节这一天就可以开始请了。这可能是小家迈向大家、家族迈向社会的原始初形。
年后几天,虽然家里来姑舅姨之类贵客或新女婿娇客,请过陪客,这陪客都是房头,即同五代祖辈的,是祖宗留下的血缘“遗产”;但春客都是新鸽的、自谋的、结交的,而且只有宾主之分,春客之间是纯粹平等的,隔壁左右,同湾、同台的好朋友。相互请,相互尊敬,和谐友好。我敬你辈尊,你敬我年尊; 你夸我去年丰收,我羡你儿子有出息;你谢我去年帮助,我说你今年肯定要超过我……
春阳在天上暖暖地照,照亮了情暖人间;云朵在空中自由地飞,连缀成大片大片七彩的湖;蜜蜂在门前嗡嗡嗡地唱歌,唱开了门外油菜花,唱香了主人客人心花花。
1993年我41岁从农村考试,转正,进城。有一年周万年邀请我参加市作协团拜会,看见一个,又看见,哎,像是我们小区的?问,果然是的。多么熟悉的名字:张俊,荆沙城市文化作家;史志伟,诗人,商人;张传贵,小说家,退休干部。
回来,向老婆汇报。老婆说结交文化人,是向上,是与高人为伍,与智者同行,与勤人共勉,与德者互慰;什么时候请聚聚。
我想也是。孙悟空在山上,只能玩耍山林;学了本领见了世面后,便可和牛魔王称兄道弟,跟龙王呼朋引伴抢宝贝,托塔李天王对他恭恭敬敬,和菩萨竟成了哥们……决定一个人高度的是自己的实力。在没有实力之前,我只有潜心修炼,寻找一切机会虚心向他们学习。
从那以后,轮流做东请春客,互请。同时,荆州城里主要都从下面各县调上来的,全国城市人口规模逐步扩大,差不多也都是这样;请春客习俗,随之就走进了城市小区。再后来,沙市及全国各处街道也都出现了超出小家亲朋的“百家宴”。
中国最新民谚“不出正月都是年”,早已没有年把子,天天每每像过年,家常便饭请春客。
年前沙市郊区岑河老朋友团拜会。主人说今天小年,明天立春;酒席不值一提,但我挑这个日子却有点意义;算是团年,迎春,荆楚习俗请春客吧;说,唱,舞,朗诵,才艺展现,交流经验,畅叙友情吧。
齐新祥老婆刚从深圳回来,60多岁,还春风满面;普通话讲得春暖花开,春光明媚;讲做义工还在争取顶级,后悔春节回来了,可惜又要延期升级了。全席人春意荡漾,春机盎然,全体起立热烈鼓掌之后,向她举杯敬酒。
有个跟爸从上海回来拜爷爷张长运的小孙女触景生情,借诗抒情:每人都会,像春天发芽,“鹰击长空,鱼翔浅底,万类霜天竞自由”。撩得张生文孙女、李代发孙子,都抢着背诗:“浪淘尽,千古风流人物”……
全场惊讶,侧身,旋即掌声雷动,经久不息。肖方针、张显芳、杨水香几个奶奶笑得合不拢嘴。李代发说,谢谢你们啦!你们的胸怀和春梦太美丽啦!太伟大啦!我们只能把微薄力量和微弱光彩,融进祖国的潮流,揉进时代的彩虹里了……(肖炎方:湖北省作协会员、中国作家网在线会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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